主控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路怜逸死死盯着屏幕上代表时砚修那艘舰艇的光点以近乎自毁的速度冲向B-2战区，另一块分屏上，盛槐序的生命体征数据如同疯了一般剧烈波动，每一个跳动的红色警报都像尖针扎在他的逻辑核心上。
甜巧克力的信息素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失控地弥漫开来，不再是冰冷的苦涩，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被强行压抑的恐慌，与他平日绝对理性的形象形成了撕裂般的反差。
颈侧的旧疤灼痛到几乎要燃烧起来，仿佛某种被强行封印的情感正试图破开冰壳，咆哮而出。
“锁定Alpha-04最终信号消失前坐标！”
“计算‘永夜号’外围生物能量场强度变化周期！”
“预测时砚修抵达拦截点所需时间及成功率！”
“分析‘主碑’能量残留与‘静默VII型’及‘解药’成分可能产生的所有共鸣模型！立刻！”
路怜逸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却依旧以超乎常人的速度下达着一连串指令，试图用疯狂的计算和掌控来覆盖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失控感。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化为模糊的残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周围的的研究员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只能尽全力执行着命令，将一道道数据流呈递上来。
祁平阁无声地走到主控台旁，灰蓝色的眼眸扫过混乱的屏幕，最终落在路怜逸那双罕见地泄露出一丝惊惶的深灰色瞳孔上。
白兰地的信息素沉稳依旧，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审视。
“稳住，路怜逸。”祁平阁的声音低沉平缓，如同定海神针，“你的逻辑是这里最锋利的武器，别让它被情绪吞噬，计算所有可能性，包括最坏的结果，并提供应对方案。”
路怜逸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祁平阁的话像冰水浇头，瞬间刺醒了他那即将被情感洪流冲垮的理性壁垒。
是了，情绪无用。
恐慌无效。
他必须计算，必须评估，必须找到最优解。
甜巧克力的气息强行收敛，重新变得冰冷锐利，尽管其深处依旧暗流汹涌。
他深吸一口气，镜片后的目光重新聚焦，如同两台超频运转的精密仪器，疯狂地处理着海量信息。
“时砚修成功拦截概率，基于其当前速度、舰艇性能及‘永夜号’防御反应时间计算：71.3%。”
“盛槐序存活概率，基于其当前生理数据、所处环境威胁度及失控程度计算：38.5%。”
“两者均存活并成功撤离概率：27.1%。”
“最坏结果：时砚修舰艇被‘永夜号’重点打击重创或摧毁，盛槐序冲入‘永夜号’内部或于其外围被湮灭。概率：19.8%。”
冰冷的数字从他那苍白的唇间吐出，每一个百分比都像一把刀，切割着他自己都未曾清晰认知的某处神经。
“应对最坏结果方案：启动研究所最高紧急预案‘归零’，放弃外围所有战区，力量全面收缩至‘壁垒’最后防线。同时……准备对盛槐序实施远程‘强制归档’程序，防止其落入暗影手中或造成更大破坏。”
说出“强制归档”四个字时，他的指尖猛地一颤，虚拟键盘上的光影随之晃动了一下。
祁平阁沉默地听着，目光幽深，他没有对那个冷酷的方案发表意见，只是看向代表时砚修的那个光点。
“相信他的力量。”祁平阁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他既然敢去，就有回来的把握，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给他创造机会。”
路怜逸猛地抬头看向祁平阁。
“命令。”祁平阁不再看他，转向总指挥频道，声音瞬间传遍前线，“所有剩余舰队，集中所有火力，佯攻‘永夜号’左翼生物引擎阵列，不计代价，吸引其注意力，为友军单位创造窗口。”
命令下达，残存的联盟舰队如同扑火的飞蛾，调转炮口，向着那庞然巨物发起了悲壮的自杀式冲锋。
爆炸的火光再次点亮了漆黑的星域。
———
B-2战区与S-9战区交界处，空间已被扭曲的生物能量和肆虐的炮火彻底搅乱。
盛槐序如同一颗失控的流星，深灰色的作战服多处破损，露出其下古铜色的、布满新旧伤痕的皮肤。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仅凭顶级Alpha的战斗本能和狂暴的力量撕裂着沿途试图阻挡的一切——无论是暗影的生物舰只，还是偶尔挡路的联盟残骸。
他的眼神混乱而疯狂，灰褐色的瞳孔深处，不再是「静默VII型」塑造的绝对漠然，而是破碎的记忆碎片、被药物压制的本能、以及那座“主碑”湮灭瞬间带来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剧烈共鸣感混合交织出的漩涡。
“呃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一拳将一台挡路的暗影撕裂者轰成碎片，粘稠的液体溅了他一身，他却毫不在意，目光死死锁定着远方那越来越近、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永夜号」。
脑子里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疯狂搅动。
破碎的画面闪过：
冰冷的注射器刺入颈侧；
路怜逸毫无波动的深灰色眼眸；
时砚修那双燃烧着怒火与担忧的鎏金竖瞳；
还有更久远的、被尘封的一片无尽的、黑暗的虚空以及虚空深处传来的、令人战栗的呼唤……
那呼唤与刚才“主碑”内部的生命信号，以及时砚修最后那毁灭性的暗金色力量产生了致命的共鸣，彻底引爆了他体内那极不稳定的平衡。
他要过去！
必须过去！
那里有答案！有源头！
就在他即将冲入「永夜号」外围那层粘稠的、足以腐蚀一切的生体能量力场的前一刻——
嗖——！
一道幽紫色的能量束精准地擦着他的前方射过，并非攻击他，而是狠狠轰击在「永夜号」刚刚探出的一条巨大生物触须上，将其瞬间蒸发。
紧接着，一艘狰狞的舰艇如同鬼魅般强行切入他与「永夜号」之间，舰体表面那些蠕动的装甲打开无数细小的炮口，瞬间构筑起一道狂暴的火力网，将周围蜂拥而上的暗影杂兵清空出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舱门猛地打开。
时砚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真空对他似乎毫无影响。他脸色紧绷，鎏金色的竖瞳第一时间锁定了几乎失去理智的盛槐序。
“盛槐序！你他妈给老子醒醒！”时砚修的声音透过精神链接直接轰入盛槐序混乱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
盛槐序冲势一滞，灰褐色的瞳孔艰难地聚焦，看向时砚修，里面充满了痛苦和迷茫，野蔷薇的信息素狂暴地席卷而来，带着毁灭性的气息。
“滚……开……”盛槐序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试图绕过时砚修。
“操！”时砚修低骂一声，不再废话，身影瞬间从舰门口消失，下一刻直接出现在盛槐序面前，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砰！
一记重拳，毫不留情地砸在盛槐序的下颌上，力道控制得极好，足以打断他的冲势而不造成严重伤害。
盛槐序被打得头一偏，动作停滞了一瞬，眼中的疯狂更甚，反手就是一爪抓向时砚修的面门，指尖凝聚着狂暴的精神力。
时砚修侧头避开，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盛槐序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狠狠劈在他的颈侧。
同时，时砚修周身那霸道无比的野蔷薇信息素不再仅仅是压制，而是带着一种更原始的、属于顶级Alpha之间的强制安抚与镇压，如同狂潮般涌向盛槐序。
“看清楚我是谁！盛槐序！”时砚修的低吼如同惊雷，“那股力量是冲着我来的！不是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两种同源却又迥异的野蔷薇信息素在真空中猛烈碰撞、交织。时砚修的力量更纯粹、更霸道，带着一种历经蜕变后的绝对掌控力，而盛槐序的力量则充满了混乱、痛苦和不受控制的暴烈。
滋滋的能量火花在他们周围爆开。
盛槐序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疯狂撕扯，灰褐色的瞳孔中，漠然与疯狂交替闪烁，破碎的记忆和现实的景象不断重叠。
“呃……啊……”他发出痛苦的呻吟，攻击的动作变得迟缓。
时砚修抓住机会，额头猛地抵上盛槐序的额头，鎏金色的竖瞳死死锁住那双混乱的眼睛，精神链接强行开到最大。
“听着！那玩意叫‘虚空低语’！是暗影从宇宙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不知道哪个纪元留下的古老怨念集合体！它认识我这艘船的力量！它想吞噬的是这个！不是你！”
时砚修的声音如同洪钟，直接震荡着盛槐序的精神核心。
“你感觉到共鸣，是因为老子之前为了救你，把那管破‘解药’里融了一滴我的本源血！那玩意儿跟‘虚空低语’有点渊源，但屁都不是！它是在利用这点残留吸引你，想把你当成养料或者坐标信标！”
粗暴直接的解释，如同重锤砸碎了盛槐序脑海中那些扭曲的幻象。
本源血？
解药？
养料？
盛槐序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和茫然，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脱力，狂暴的信息素也开始缓缓收敛。
时砚修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大意，一把捞住几乎软倒的盛槐序，将人半拖半抱地快速带回舰艇内部。
舱门关闭，将外面无尽的战火隔绝。
时砚修将盛槐序放在副驾驶座上，快速给他注射了一针高效镇静剂和能量补充剂。
盛槐序靠在座椅里，呼吸渐渐平稳，眼神虽然依旧空洞疲惫，但那份毁灭性的疯狂已经消失，他疲惫地闭上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时砚修看着他那副样子，啧了一声，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妈的，尽会添乱。”
语气嫌弃，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粗鲁的关怀。
他迅速回到主控位，看了一眼屏幕上依旧激烈的战况和正在被联盟舰队自杀式攻击吸引火力的「永夜号」。
“路怜逸，听得见吗？”他连接了加密通讯。
几乎是瞬间，路怜逸嘶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急切：“情况？”
“人抓回来了，没事，就是脑子差点被那些上古垃圾忽悠瘸了。”时砚修语速飞快，“具体回去再说。这边‘永夜号’被暂时吸引注意了，是个机会。”
他目光扫过其他战区的数据，眼神一厉。
“祁屿那边快撑不住了，傅可卿……嗯？”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代表“长眠”档案库的某个极其微弱的生命信号监测点上，那里刚刚似乎闪过一个异常但熟悉的波动频率。
他猛地调取权限——祁平阁似乎早已授权——快速浏览。
“路怜逸！”时砚修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长眠’库什么情况？傅可卿的信号刚才是不是动了？”
主控室那头的路怜逸一愣，立刻调取数据，几秒后，他的呼吸微微一滞：“……生命体征出现极其微弱的、非维持系统产生的活性峰值，类似苏醒前兆，但理论上不可能……”
“妈的，今天不可能的事够多了！”时砚修打断他，眼神闪烁，迅速做出决断，“祁平阁！”
他直接接通了祁平阁的频道。
“说。”祁平阁的声音传来。
“这边麻烦解决了，‘永夜号’暂时顾不上别处，胜局已定，该打扫战场了。”时砚修语速极快，“我去把祁屿捞出来，你派人或者你自己，最好亲自去一趟‘长眠’库看看傅可卿，他的信号不对。”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祁平阁冰冷却果断的命令：“坐标，我会处理。”
时砚修立刻将祁屿的精准坐标和预计撤离路径发送过去。
“路怜逸，坐标收到了？给我计算最佳回收路线，避开所有大型能量源！”时砚修一边操控舰艇再次进入跃迁预备，一边吩咐。
“计算完毕，已发送，时砚修……”路怜逸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吐出两个字，“小心。”
时砚修咧了咧嘴：“等着。”
舰艇再次撕裂空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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