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

夕阳西沉，金色的霞光铺满河面，粼粼波光映着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

桑甜儿的裙摆被晚风轻轻掀起，串子笨拙地牵着她的手，时不时偷瞄她一眼，又红着耳根别开脸。

桑甜儿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拂去串子肩上的一片落叶。

串子一愣，随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从怀里掏出一朵粗糙的珠花，显然是集市上最便宜的那种，花瓣甚至有些歪斜。

串子“给、给你的！”

他结结巴巴地说，手忙脚乱地往她发髻上插。

桑甜儿怔了怔，指尖轻轻触碰那朵珠花，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风月场上那种妩媚的笑，而是眼角微微弯起，像初春的柳梢沾了露水，柔软得不可思议。

串子看呆了，挠着头傻笑。

远处，玟小六和瞫湛并肩坐在后院台阶上，远远望着河岸边的两人。

玟小六“这是一个很好玩的赌博。”

玟小六忽然开口，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

瞫湛侧目。

瞫湛“什么赌博？”

铜钱在指间翻转，映着最后一缕霞光，玟小六眯起眼。

玟小六“桑甜儿不相信串子会真心实意和她过一辈子。”

玟小六“她现在给串子的都是虚情假意。”

河岸上，串子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桑甜儿掩唇轻笑。

玟小六“可串子不知道。”

玟小六“桑甜儿对他好，他就对桑甜儿更好。”

玟小六“桑甜儿看串子对她更好了。”

玟小六“那虚情假意里，渐渐地就掺了真。”

铜钱“叮”的一声被弹起，又稳稳接住。

玟小六“天长地久的，最后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他笑了笑，眼神却深了几分。

玟小六“可这赌局里，风险从来不小。”

玟小六“桑甜儿在拿心做注，如果串子变卦……”

手中铜钱被猛地攥紧。

玟小六“这两个人，肯定要死一个。”

玟小六倚在门框边，远远望着河岸上那对依偎的身影。

桑甜儿正低头摆弄发间的珠花，串子挠着头傻笑，霞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拙劣却温暖的画。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却凉薄如霜。

玟小六‌“我的生命很漫长，可以等着看结局。”‌

瞫湛目光同样落在那对身影上。

瞫湛‌“桑甜儿，很勇敢。”‌

玟小六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侧头看他。

玟小六“世人都鄙夷用虚情假意来换取真心。”

玟小六“为付出真心的人不值，你反倒欣赏起来了？”‌

瞫湛“即便是虚情假意，却也赌上了自己的未来。”

瞫湛“给了那人用真心换真心的机会。”‌

玟小六怔了怔，随即失笑，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玟小六“你怎么会这么想？有意思！”‌

瞫湛侧眸看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移开视线。

瞫湛“轩为何要收买桑甜儿？”‌

玟小六懒洋洋地耸肩，浑不在意。

玟小六“可能是我上次跑到他家里偷鸡吃，他怀疑我别有居心。”‌

玟小六“收买桑甜儿不过是想看我背后的倚仗。”

玟小六“如果我糊里糊涂求了相柳帮忙，日后可就麻烦大了。”‌

瞫湛眉头微蹙，语气沉了几分。

瞫湛“以后不要再见相柳，以免惹祸上身。”

玟小六“知道了。”

玟小六抄起靠在墙边的拐杖，随手往瞫湛怀里一塞，咧嘴一笑。

玟小六“不跟他们一起喝冷风了，我们回屋。”‌

他扶着瞫湛的肩膀，单脚一蹬站了起来，双臂夸张地张开，像只笨拙的鸟扑棱着翅膀，笑嘻嘻地往前跳。

青石板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在夕阳下泛着泠泠的光。

玟小六‌“哎——！”‌

脚下一滑，玟小六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去。

瞫湛反应极快，箭步上前，手臂一揽。

玟小六结结实实跌进他怀里。

玟小六‌“谢谢！”‌

玟小六仰着脸笑，声音里还带着没心没肺的轻快。

玟小六“还好有你在后面接着，不然我可要伤上加伤……”‌

话音未落，忽然滞住。

瞫湛的手臂稳稳托着他，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

夕阳斜斜映在瞫湛侧脸，勾勒出深邃的轮廓，而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专注得几乎让人心悸。

玟小六的笑僵在嘴角，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方才还喋喋不休的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太近了……

他仓皇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去抓瞫湛手里的拐杖。

玟小六“拐杖给我吧。”‌

指尖相触的瞬间，瞫湛却收紧了手指。

玟小六的手指刚碰到拐杖，瞫湛却忽然松了手。

玟小六‌“哎——！”‌

拐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玟小六抓了个空，整个人又跌回瞫湛怀里。

他仰起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对方，却见瞫湛微微偏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玟小六‌“你干什……”‌

话音未落，瞫湛忽然俯身，手臂穿过他的膝弯，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玟小六‌“啊！”‌

玟小六惊呼一声，本能地搂住瞫湛的脖子，整个人僵得像块木头。

他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瞫湛的睫毛低垂，在夕阳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抿得笔直，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瞫湛‌“地滑。”‌

瞫湛低声道，嗓音比平时更沉。

玟小六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瞫湛抱着他跨过门槛，步履稳健地穿过院子。

微风拂过，带着微凉的湿气，可玟小六却觉得浑身发烫，尤其是被瞫湛触碰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热得他心慌。

几步之后，瞫湛停在他的屋门前，弯腰将他轻轻放下。

玟小六的脚刚沾地，就立刻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踉跄着后退半步，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玟小六‌“那个……谢谢。”‌

他语无伦次地开口，声音比蚊子还小，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转身，单脚跳着往屋里逃，差点被门槛绊倒。

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窗棂微微颤动。

门外，瞫湛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拐杖，轻轻靠在门边，转身离开。

门内，玟小六背靠着门板，心跳如擂鼓。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的温度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疯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可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方才的画面……

.

.

夜色如墨，一队辰荣士兵举着火把从营中列队而过，铠甲碰撞声惊起几只夜鸟。

“为了个没影子的内奸，就要加强防务，半夜三更四处巡逻！”‌为首的将领啐了一口，满脸不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另一人冷笑，‌“我看最有可能出卖我们的就是九头妖！”‌

“不错！”‌先前那人附和，声音里带着轻蔑，‌“大将军这么信任低贱的九头怪物，实在令人不安。”‌

脚步声渐远，火把的光亮消失在林间小径尽头。

他们方才路过的大树上，白衣银发的男子斜倚枝头，指尖勾着一只酒壶，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

月光如水，倾泻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双冷如寒潭的眼。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相柳垂眸，看着空荡荡的酒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山林空寂，唯有月色无声流淌。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