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了几日,玱玹去年酿的梅花酒终于可以喝了。
白日里,他在酒铺卖完最后一坛酒,天色已暗,街上行人渐稀,只剩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里摇晃。
他站在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坛封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地窖里提出两坛新启封的梅花酿。
酒香清冽,带着冬日梅枝的冷意,却又被春日的暖意酿得绵长,他低头嗅了嗅,唇角微扬,忽然动了兴致,拎着酒坛便往清水镇那条熟悉的小巷走去。
回春堂的家门半掩着,里头透出一点暖黄的灯光。
玱玹抬手叩门,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玟小六正蹲在炉子前煮药,满屋子苦涩的药香。
听见动静,他回头,见是玱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挑眉。
玟小六“轩哥。”
玱玹晃了晃手里的酒坛。
西炎玱玹“新酒,来讨个品鉴。”
玟小六笑了,拍拍手上的药渣,侧身让他进来。
玟小六“行啊,不过我这可没什么好酒具。”
两人在矮桌旁坐下,玟小六翻出两个粗瓷碗,又去厨房端了一碟鸭脖子、一碟鸡爪子,权当下酒菜。
玱玹也不在意,拍开酒封,琥珀色的酒液倾入碗中,香气瞬间溢满屋子。
玟小六凑近闻了闻,眼睛一亮。
玟小六“好酒!”
玱玹笑而不语,只举碗示意。
玟小六也不客气,端起碗和他轻轻一碰,仰头便是一大口。
酒液入喉,清冽中带着微甜,后劲却绵长,像冬日里最后一枝梅,在舌尖悄然绽放。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喝酒,偶尔夹一块鸭脖子啃两口。
窗外夜色渐深,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屋内愈发安静。
酒过三巡,一坛子见底,两人脸上都浮起淡淡的醉意。
玱玹的酒碗轻轻搁在桌上,目光落在玟小六微醺的脸上。
西炎玱玹“你怎么会在清水镇?”
玟小六托着下巴,指尖在碗沿上轻轻敲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玟小六“四处流浪,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玟小六“觉得还算喜欢,就住下了。”
玱玹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酒,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
西炎玱玹“你和九命相柳……很熟?”
玟小六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他。
玟小六“这种问题……”
他拖长了调子,眼里带着狡黠。
玟小六“不适合喝酒的时候回答。”
玱玹低笑,抬手又给他倒满一碗。
西炎玱玹“那再喝几碗回答。”
玟小六也不推辞,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唇角滑落,他随手一抹,这才慢悠悠开口。
玟小六“我怕他,但不讨厌他。”
玟小六“我和他不是敌人,但也肯定不是朋友。”
玱玹若有所思地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酒碗边缘。
西炎玱玹“可惜他太精明,否则我还真想和他喝一次酒。”
玟小六闻言,忽然笑了,眼里带着促狭的光。
玟小六“那你和阿念…只是兄妹之情?”
玱玹一怔,随即低低地笑起来,嗓音里带着几分醉意。
西炎玱玹“这种问题,倒是很适合喝酒的时候回答。”
小六又给他倒了一大碗。
玱玹接过来,仰头灌下,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浸湿了衣襟。
可喝完,他却怔住了,手指捏着碗沿,半晌不说话。
玟小六瞧他神色不对,又倒了一碗推过去。
玱玹这次连停顿都没有,一口气喝完,碗底重重磕在桌上,他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个贴身戴着的玉香囊。
那香囊温润莹白,系绳早已磨得发亮,显然常年被人摩挲。
他打开香囊,从里头拽出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像是一捧洁白的雪球,软软地蜷在他掌心。
玟小六盯着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玱玹轻轻抖了抖。
那团毛球倏然舒展,竟成了一截蓬松的白色狐狸尾巴,绒毛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仿佛还带着体温。
玱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尾尖,嗓音低哑。
西炎玱玹“这是我妹妹小夭的宝贝。”
玟小六的呼吸一滞。
西炎玱玹“我们临别时,她送给我,说只是暂时借给我玩……”
玱玹低笑了一声,眼底映着晃动的烛火。
西炎玱玹“这个暂时,已经三百多年了。”
玟小六猛地攥紧酒碗,指节发白,他低头,眼圈泛红,却借着举碗的动作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
玱玹沉浸回忆,未曾察觉。
西炎玱玹“小夭妹妹是我姑姑和师父的大女儿, 小时候失踪了。”
西炎玱玹“他们都说她死了, 但我总抱着万一的希望。”
西炎玱玹“期冀她还活着,等着她来要回狐狸尾巴。”
他深吸一口气,转而轻笑。
西炎玱玹“阿念也是师父的女儿。”
西炎玱玹“我宠爱她,就像是宠爱小夭妹妹。”
玟小六胸口剧烈起伏,突然仰头灌酒,酒水泼了半身。
玱玹将狐狸尾巴仔细团好,收回香囊,贴回心口,再抬头时,已换上轻松笑意。
西炎玱玹“来,继续喝!”
玟小六“……好,喝酒。”
两只酒碗重重相撞,酒液飞溅,混着谁的泪,落入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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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