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以西的草原在夜幕下延伸至天际,像一块铺展的黑色绸缎。阮青霜仰躺在越野车车顶,凝视着浩瀚星河。夜风带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拂过她的面颊,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
他们离开魔鬼城后,没有返回城镇,而是选择在草原上露营一晚。"它"组织的追踪者虽然暂时甩掉了,但吴邪认为城市里可能更危险——太多眼线,太多监控。
车旁的篝火噼啪作响,王胖子已经钻进帐篷打起了呼噜,张起灵则不知去向——他总会在夜晚消失几小时,天亮前又悄无声息地回来。
车门打开的声响惊动了阮青霜。吴邪爬上车顶,手里拿着两罐啤酒。
"睡不着?"他递给她一罐,在她身边躺下。
阮青霜接过啤酒,冰凉的铝罐表面凝结着水珠:"太安静了,反而不习惯。"
吴邪轻笑一声,拉开拉环。泡沫溢出来,沾在他的手指上。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阮青霜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赶紧喝了一口啤酒掩饰。
"看,"吴邪突然指向天空,"北斗七星。"
阮青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熟悉的勺状星群悬挂在天幕上。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用指尖描摹星辰的连线:"我小时候,祖父常带我看星星。他说我们家族的命运与星辰相连。"
"守门人和星象..."吴邪若有所思,"我查过资料,几乎所有古文明都有关于'天门'的传说,认为某些特殊星象下,天地之间的通道会打开。"
"比如七星连珠?"阮青霜半开玩笑地问。
吴邪却认真地点点头:"确切地说是'九星连珠',一个极为罕见的天象。根据计算,下一次出现是在..."
"三个月后。"阮青霜脱口而出,然后自己也愣住了,"我...我怎么知道这个?"
吴邪侧过身看她:"血脉记忆?你祖父可能告诉过你,而你忘记了。"
"也许吧。"阮青霜不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它今晚格外温热,"吴邪,如果...如果我父亲真的还活着,而且是'它'组织的人,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吴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阮青霜,听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血缘不能定义你是谁。张起灵的血统也很特殊,但他选择了自己的路。重要的是你的选择,而不是你流着谁的血。"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掌心有常年探险磨出的茧子。阮青霜突然想起在广西溶洞里,这只手如何紧紧按住她流血的伤口,如何颤抖着拨通急救电话。
"就像你选择救我,即使当时还怀疑我。"吴邪继续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那一刻,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女儿或孙女。"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拖出银亮的尾巴。阮青霜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许了个愿。当她睁开眼,发现吴邪正凝视着她,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眼睛在星光下呈现出深邃的棕色,里面跳动着篝火的反光。
时间仿佛静止了。吴邪缓缓靠近,阮青霜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啤酒的麦芽气息。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嗡——"
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破了这一刻。阮青霜口袋里的青铜碎片发出刺耳的共鸣声,同时变得滚烫。她慌忙掏出来,发现碎片表面的星象图正在发光,线条重组,形成一个新的图案。
"这是什么?"吴邪立刻进入专业状态,掏出手机拍照。
阮青霜仔细辨认:"一个新的星图...指向东北方..."她突然瞪大眼睛,"长白山!青铜门就在长白山!"
"而且看这个标记,"吴邪放大照片,"时间点就在九星连珠那天。三个月后。"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它"组织肯定也知道这个时间点,所以才会加紧行动��决战将在长白山展开。
篝火渐渐熄灭,夜色更深了。但两人谁都没有动,依然躺在车顶,肩膀相贴。刚才那个几乎发生的吻悬在他们之间,像未落下的第二只靴子。
"我们该睡了。"吴邪最终说,声音有些沙哑,"明天一早就出发去西宁,然后飞长春。"
阮青霜点点头,却莫名感到一丝失落。就在吴邪准备爬下车顶时,她鼓起勇气抓住了他的手腕:"等等...看那边。"
她指向远方的地平线,那里开始泛起微弱的绿光,像一条飘动的丝带。
"极光?在青海?"吴邪惊讶地说。
绿光越来越强,变幻着形状,时而如瀑布倾泻,时而如火焰升腾。在这奇幻的光芒下,吴邪转向阮青霜,轻轻捧起她的脸——
这一次,没有被打断。他的唇温暖而柔软,带着啤酒的微苦。阮青霜闭上眼睛,回应这个吻,感受着心中涌起的暖流。极光在他们头顶舞动,仿佛为这一刻加冕。
第二天清晨,他们收拾营地准备出发。王胖子敏锐地注意到吴邪和阮青霜之间微妙的气氛,不断挤眉弄眼,但识趣地没多问。张起灵则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是在装车时默默把阮青霜的背包放到了吴邪旁边。
前往西宁的路上,吴邪接到了一通电话。通话很短,但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阮青霜问。
"'它'组织在长白山大规模集结。"吴邪紧握方向盘,"我朋友说看到至少二十人的队伍进山,装备精良,还有几个'老面孔'。"
"老面孔?"
"二十年前参与青铜门项目的人,理论上现在应该六七十岁了,但据说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吴邪瞥了她一眼,"就像你看到的那个...可能是你父亲的人。"
阮青霜握紧了口袋里的青铜碎片。如果父亲真的还活着,而且为"它"组织工作,她该如何面对他?更重要的是,她该如何面对自己——一个守门人后裔,却可能流着背叛者的血?
西宁机场人流如织。在等待登机时,阮青霜去洗手间,回来时发现吴邪三人围在一起低声讨论什么。看到她走近,他们立刻停止交谈。
"怎么了?"她警觉地问。
吴邪犹豫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给她看一张照片:"这是今早长白山监控拍到的。"
照片上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正在登山,为首的男子戴着防风镜,看不清面容。但引起阮青霜注意的是他手腕上露出的一截玉镯——与她的一模一样。
"这不能证明什么。"她声音发紧,"这种玉镯可能有很多..."
"还有这个。"吴邪划到下一张照片。
这是一份陈旧的文件照片,标题是"青铜门项目核心成员名单"。在"阮"姓下方赫然列着三个名字:阮明轩(她曾祖父)、阮天明(她祖父)、阮云松(她父亲)。
最下方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图案正是"它"组织的标志。
阮青霜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扶住椅背才没有跌倒,耳边嗡嗡作响。所以这就是真相——她的家族不仅是守门人,还是"它"组织的创始成员?她一直在追寻的,竟是一个邪恶组织的遗产?
"阮青霜。"吴邪抓住她颤抖的肩膀,"听着,这份文件只证明他们曾经为'它'组织工作,不代表现在还是。你祖父后来明显脱离了组织,否则不会把秘密带进坟墓。"
"那我父亲呢?"她艰难地问,"如果他还在为他们工作..."
"那就把他拉回来。"吴邪的声音坚定有力,"我们一起。"
登机广播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前往长春的航班开始登机。阮青霜机械地跟着队伍移动,脑海中不断闪回那些照片。最让她痛苦的不是父亲的潜在背叛,而是吴邪是否还信任她——毕竟就在今早之前,他们还共享了一个吻,而现在她可能成了敌人的后代。
飞机起飞后,阮青霜靠窗假寐,不想交谈。吴邪坐在她旁边,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王胖子和张起灵坐在前排,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两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长春龙嘉机场。他们租了辆车,直接驶向长白山方向。路上,吴邪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长白山我熟,十年前和小哥来过。北坡有个小镇,我们可以先在那里落脚,打探消息。"
阮青霜只是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吉林的初夏与青海截然不同,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但这美景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吴邪说的小镇。这里比十年前繁华多了,到处是酒店和餐馆,游客络绎不绝。吴邪选了家不起眼的民宿,用假身份证登记入住。
"我和胖子去打探消息。"放好行李后,吴邪说,"小哥,你和阮青霜留在民宿。如果有情况..."
"我知道怎么做。"张起灵平静地说。
吴邪犹豫了一下,走到阮青霜面前:"我们很快回来。别想太多,好吗?"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和王胖子离开了。阮青霜坐在窗边,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你不问我吗?"她终于打破沉默。
张起灵从擦拭黑金古刀的动作中抬起头:"问什么?"
"关于我的家族...和'它'组织的��系。"她艰难地说,"你不怀疑我吗?"
张起灵放下刀,走到她面前。他的眼睛如古井般深不见底:"我认识吴邪二十年。他信任你,这就够了。"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阮青霜眼眶发热。她低下头,不想让张起灵看到自己的脆弱。但这位沉默寡言的男人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像长辈安慰孩子一样。
"血脉是负担,也是力量。"他说,"关键看你如何用它。"
一小时后,吴邪和王胖子回来了,脸色凝重。
"'它'组织包下了北坡一家废弃的研究所。"吴邪摊开一张手绘地图,"据说是九十年代建的,后来废弃了。但地下部分保存完好,正好在青铜门正上方。"
"有多少人?"张起灵问。
"至少三十个,分三班巡逻。"王胖子擦了擦汗,"而且他们有重型装备,不是普通的登山工具。"
阮青霜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青铜门具体位置在哪里?"
"在这里。"吴邪指向地图上一个红点,"距离研究所约五百米的地下洞穴。好消息是,有另一条路可以进去——"他的手指移向一条蓝线,"温泉通道。水温太高普通人进不去,但小哥说你有特殊体质,应该能承受。"
"我们分两组。"张起灵突然说,"我和王胖子从正面吸引注意,你们从温泉进入。"
吴邪皱眉:"太危险了。'它'组织的人不是普通盗墓贼,他们有武器—"
"所以才需要调虎离山。"王胖子拍拍吴邪的肩,"别担心,我和小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阮青霜注意到吴邪的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十年前,他的三叔就是在类似的行动中失踪的。
"我们会小心的。"她轻声说,不自觉地握住吴邪的手,"而且我有这个。"她举起青铜碎片,"如果它真的只响应守门人血脉,那么我就是唯一能开启青铜门的人。"
吴邪看着她,眼中的担忧逐渐被决心取代。他反握住她的手,力度大得几乎让她疼痛:"明天一早行动。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
夜深人静时,阮青霜躺在硬板床上辗转难眠。隔壁床的吴邪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她轻轻起身,从背包里取出父亲的怀表——那是她唯一随身携带的家族遗物。按下开关,表盖弹开,里面是一张小照片:年轻的父亲抱着婴儿时的她,笑容灿烂。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未来会抛下家人,投身于一个神秘组织的危险任务。
"阮青霜?"吴邪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
她吓了一跳,怀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对不起,吵醒你了。"
吴邪坐起身,捡起怀表递还给她:"想家了?"
"不,只是在想...如果我父亲真的还活着,我该对他说什么。"她苦笑着摇头,"'你为什么抛弃我们'?'你知不知道妈妈哭了多少年'?"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来到她床边坐下:"我三叔失踪那年,我每天都在想类似的问题。后来我明白了——有些人追求的真相太沉重,他们不得不放下一切,包括所爱的人。"
"这算理由吗?"阮青霜声音颤抖。
"不算。"吴邪轻声说,"但这是解释。"
月光下,她看到吴邪眼中的理解和痛楚。这个男人的肩上同样压着沉重的家族秘密和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们何其相似,都在追寻一个可能伤得更深的真相。
阮青霜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迅速地信任他、亲近他——因为他们灵魂上有相同的伤痕,像两面破碎的镜子互相映照。
"睡吧。"吴邪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明天会很艰难。"
他起身准备离开,但阮青霜抓住了他的衣角:"能...留下来吗?就今晚。"
吴邪僵住了,在月光中凝视着她的眼睛。阮青霜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她不打算解释。有时候,人需要的只是另一个人的体温,来证明自己并不孤单。
最终,吴邪轻轻点头,和衣躺在她身边。床很窄,他们不得不侧身紧贴。阮青霜背对着他,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无论明天发现什么,"吴邪在她耳边低语,"记住,你的选择比你的血统更重要。"
阮青霜闭上眼睛,让这句话沉入心底。明天,他们将面对青铜门,面对"它"组织,可能还要面对她失踪多年的父亲。但此刻,在这个狭小的床上,她只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窗外,长白山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等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