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

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阮青霜恢复意识后第一个感知到的东西。她缓缓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她立刻又闭上了。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尤其是腹部，那里传来一阵阵钝痛。

"醒了？"

低沉熟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阮青霜再次尝试睁眼，这次适应了光线。吴邪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巴冒出了一层青黑的胡茬。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水..."阮青霜的喉咙干得像沙漠。

吴邪立刻扶起她的头，小心翼翼地将吸管送到她嘴边。温水滋润了喉咙，她试着动了动身体，立刻被腹部的剧痛击中，忍不住呻吟出声。

"别乱动。"吴邪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伤口刚缝合不久。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阮青霜声音嘶哑，"我们在哪里？"

"南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吴邪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确认她真的醒了，"胖子动用了些关系，给你安排了单独病房。"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广西的溶洞、石壁上的符文、那个酷似父亲的男人、刺入腹部的刀...她下意识摸向腹部，触到了厚厚的纱布。

"那个男人..."她急切地问，"他怎么样了？"

吴邪的表情变得复杂："跑了。他们全都撤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顿了顿，"你认识他？"

阮青霜犹豫了一下："他...很像我的父亲。"

病房门被推开，一位中年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王胖子和张起灵。医生给她做了简单检查，满意地点点头："恢复得不错，年轻人就是恢复快。不过伤口很深，至少要卧床两周。"

"两周？"阮青霜挣扎着想坐起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听医生的。"吴邪按住她的肩膀，力道温和但不容抗拒，"第三块碎片又不会长腿跑掉。"

医生离开后，王胖子凑到床前："青霜妹子，你可吓死我们了！尤其是天真，这三天他—"

"胖子！"吴邪厉声打断，耳根却微微发红，"去给阮青霜买点吃的。"

王胖子做了个鬼脸，拉着张起灵出去了，临走前还冲阮青霜挤了挤眼睛。

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床单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远处传来医院广播的声音。一种奇怪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

"谢谢你。"吴邪突然说。

阮青霜惊讶地看着他："谢我什么？明明是我拖累了大家..."

"你救了我的命。"吴邪直视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那一刀本来是冲我心脏来的。"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阮青霜不自觉地别开脸："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是啊，我会。"吴邪轻轻握住她的手，"但这不代表我不感激。"

他的手温暖而粗糙，指腹有常年把玩文物形成的薄茧。阮青霜突然想起在雪山营地那晚，他也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腕。那时是因为怀疑，而现在...

护士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刻。她给阮青霜换了药，又调整了点滴速度。吴邪一直站在窗边，背对着房间，肩膀线条紧绷。

接下来的几天，吴邪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王胖子和张起灵轮流送来换洗衣物和食物，但吴邪拒绝离开，甚至连洗澡都是在医院附近的宾馆匆匆解决。晚上他就睡在病房的沙发上，那沙发对他一米八的个子来说明显太小，但他从不抱怨。

第四天夜里，阮青霜被伤口的疼痛惊醒。月光洒在病房里，给一切蒙上银蓝色的光晕。她转头看向沙发，吴邪不在那里。

轻微的翻页声从角落里传来。阮青霜微微抬头，看到吴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就着月光翻阅那本从溶洞带出来的笔记本。他眉头紧锁，眼镜反射着冷光，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而专注。

她正想出声，突然看到吴邪合上笔记本，轻轻走到她床边。他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然后极其小心地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他的指尖轻触她的皮肤，像羽毛一样轻柔。

"快点好起来..."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阮青霜从未听过的温柔和脆弱，"我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阮青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应该假装睡着，应该给他留些尊严，但她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吴邪的手僵住了："你...醒了？"

"嗯。"她轻声回答，在月光中直视他的眼睛。

令人惊讶的是，吴邪没有退缩或尴尬。他保持着那个姿势，手指仍停留在她的发间，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沉。

"我刚才说的话..."

"我听到了。"阮青霜鼓起勇气，覆上他的手，"我不会轻易离开的。"

吴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要俯下身来——但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放开了。

"睡吧，明天医生还要来检查。"他回到椅子上，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但阮青霜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颤抖。

第二天早上，医生带着一群实习生来查房。检查完伤口后，医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愈合速度惊人！这样的伤口通常需要两周才能开始结痂，但你已经开始愈合了。"

阮青霜看向腹部的伤口，确实，原本狰狞的刀口已经变成一道粉红色的细线。

"可能是她体质特殊。"吴邪说，眼神若有所思。

医生离开后，张起灵突然开口："血统。"

"什么？"阮青霜问。

张起灵走到床前，指向她手腕上的玉镯："守门人血脉。愈合快。"

吴邪猛地抬头："你是说她的血统赋予了她超常的恢复能力？"

张起灵点头："青铜门守护者都有特殊体质。"

阮青霜想起雪山洞穴里那些发光的符文，还有玉镯对怪物的反应："所以我家族...真的不是普通人？"

"远非普通。"吴邪拿出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份文件，"我查了阮家的历史。你们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世代担任祭司和史官。但最有趣的是这个—"

他指向一份族谱："每隔几代，就会出现一个'天选者'，据说能够与青铜门共鸣。上一个有记录的'天选者'是你曾祖父，阮明轩。"

"我祖父从没提过这些。"阮青霜困惑地说。

"因为'它'组织。"吴邪的声音变冷，"上世纪三十年代，'它'组织开始系统性地猎杀守门人家族成员，试图获取开启青铜门的方法。你祖父可能是为了保护家人才隐瞒这些。"

阮青霜想起那个酷似父亲的男人："你认为我父亲...也是'天选者'？"

"很有可能。而且我怀疑他可能还活着。"吴邪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是1995年广西地质局的记录，一支科考队在天坑附近失踪，领队叫阮云松—"

"我父亲的名字！"阮青霜一把抓过电脑，"但官方报告说他死于登山事故..."

"记录可以被伪造。"吴邪轻声说，"如果'它'组织抓走了他..."

阮青霜的心跳加速："那我们得去找他！"

"先养好伤。"吴邪坚定地说，"然后我们去找第三块碎片。根据溶洞石壁上的地图，它在青海某处。也许答案就在那里。"

一周后，在阮青霜惊人的恢复速度下，医生勉强同意她出院。他们租了辆车前往南宁机场，准备飞往西宁。路上，王胖子开车，张起灵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吴邪和阮青霜坐在后排。

"能告诉我更多关于青铜门的事吗？"阮青霜小声问，"如果我的家族世代守护它，我有权知道。"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关于二十年前他和三叔的第一次下墓，关于张起灵的神秘出现和消失，关于青铜门后的终极秘密。

"...所以青铜门不只是一扇门，它是一个系统，一个连接着某种终极力量的通道。"吴邪的声音很低，只有阮青霜能听见，"'它'组织相信门后藏着长生的秘密，但我和小哥见过真相...那远比长生更复杂，也更危险。"

"所以你阻止他们不是为了保护秘密，而是为了保护世界？"阮青霜问。

吴邪苦笑："听起来很中二，是吧？"

"不，很勇敢。"她由衷地说，"你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就无法假装不知道。"吴邪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就像你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血统和使命，还能回头吗？"

阮青霜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头："不能。我需要知道父亲的下落，也需要了解我的家族究竟守护着什么。"

吴邪转向她，眼神坚定："那么我们一起。"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阮青霜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突然意识到，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冒险中，吴邪已经从一个需要警惕的陌生人，变成了她愿意托付生命的人。

飞机抵达西宁时已是深夜。在前往酒店的出租车上，阮青霜靠着车窗昏昏欲睡。伤口虽然愈合了，但她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她的头随着车身晃动，不知不觉靠在了吴邪肩上。

朦胧中，她感觉吴邪轻轻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外套盖住她的肩膀。他的动作如此轻柔，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睡吧，到了我叫你。"他低声说，声音近在耳畔。

阮青霜在睡意中微笑，放任自己沉入黑暗。这是父亲失踪后十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全。

第二天一早，他们租了辆越野车向青海湖以西进发。根据溶洞地图，第三块碎片应该藏在一处叫"魔鬼城"的雅丹地貌中。

"这里的地质结构很特殊。"吴邪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风化形成的土墩和岩柱像迷宫一样，传说中有进无出。"

"听起来像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王胖子从后座插话，"青霜妹子，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阮青霜微笑。事实上伤口已经基本不疼了，只是偶尔会有些痒。更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对方向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闭眼指出正北方向——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能力。

车子驶入一片荒凉的戈壁，奇形怪状的土丘如巨人般矗立。风蚀形成的沟壑像大地的皱纹，延伸向远方。吴邪停下车，对照GPS和地图。

"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分头找找看有没有入口。"

他们分成两组：王胖子和张起灵向东，吴邪和阮青霜向西。戈壁上的风裹挟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阮青霜拉起围巾遮住口鼻，紧跟着吴邪。

"看那里。"吴邪突然指向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上面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

他们走近查看，发现土丘底部有一个半掩的洞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吴邪打开手电筒照进去，光束被黑暗吞噬。

"我先进去。"他说，"你跟紧我，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撤退。"

阮青霜点点头，心跳加速。洞口狭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陈旧的气息。爬行了约十米后，通道豁然开朗，通向一个圆形的地下空间。

"这是..."阮青霜站起身，手电筒扫过四周，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空间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个青铜匣子。更惊人的是，石台周围环绕着七具骸骨，呈跪拜姿势，头朝向中央。

"祭祀坑。"吴邪声音紧绷，"这些人是自愿殉葬的，看他们的姿势。"

阮青霜走近石台，玉镯突然变得温热。青铜匣子上刻着与玉镯相同的星图，中央是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

"需要血。"她突然明白了，"'以血为誓'...这是守门人的验证方式。"

不等吴邪阻止，她已经用刀划破手掌，将血淋淋的手按在凹槽上。鲜血渗入凹槽的纹路，青铜匣子发出咔哒一声，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块比前两块都大的青铜碎片，上面不仅有双环波浪纹，还有一组复杂的星象图。阮青霜小心地拿起它，碎片在她手中微微震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它在...响应你。"吴邪惊讶地说。

阮青霜也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共鸣从碎片传递到她的血液中，仿佛两者本就是一体。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天选者"——她的血脉中流淌着与青铜门同源的力量。

"看背面。"吴邪指着碎片。

阮青霜翻转碎片，发现背面刻着三行小字。她轻声翻译出来：

"三片合一，门扉始开。血脉为引，星图为钥。谨记：非其时也，非其人也，勿启天门。"

"什么意思？"吴邪皱眉。

"我想是说，需要三块碎片拼在一起才能知道如何正确开启青铜门。"阮青霜思索道，"而且必须在正确的时间，由正确的人来开启，否则会有危险。"

吴邪正要回应，突然听到洞口传来王胖子的喊声："天真！快出来！有情况！"

他们迅速爬出洞口，发现张起灵和王胖子正警惕地环顾四周。张起灵指向远处一座土丘："有人跟踪我们。"

阳光下，几个黑影迅速缩回土丘后，但阮青霜已经看清了——又是"它"组织的人，而且很可能还是广西那批。

"他们怎么找到我们的？"阮青霜低声问。

"可能是跟踪，也可能是..."吴邪看向她手中的青铜碎片，"这东西会发出某种信号。"

"那还等什么，撤啊！"王胖子已经开始往停车的地方跑。

他们迅速回到车上，吴邪发动引擎猛踩油门。后视镜里，几个黑影从土丘后冲出，向他们追来。

"坐稳了！"吴邪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在崎岖的戈壁上颠簸前行。

阮青霜紧握青铜碎片，感受着它在手中的脉动。三块碎片已经找到两块，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她看向专注开车的吴邪，突然意识到，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她都不想再与他分开。

因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个曾经对她充满怀疑的男人，已经成了她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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