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每一次震动都让张海客发出痛苦的闷哼。俞瑾萱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眼睛不断扫向后视镜和副驾驶座上那个流血不止的男人。
"坚持住,就快到了。"她声音发抖,不确定他是否能听见。
张海客的头靠在车窗上,脸色惨白如纸,右胸的枪伤不断渗出鲜血,将安全带染成暗红色。他的呼吸浅而急促,金色瞳孔时而扩散时而紧缩,仿佛在与昏迷抗争。
俞瑾萱狠踩油门,车子几乎飞过最后一个弯道,安全屋的木屋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她顾不上熄火,跳下车绕到副驾驶,小心翼翼地扶出张海客。
"医药箱...绿色小瓶..."他微弱地重复着,身体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她肩上。
俞瑾萱咬紧牙关,半拖半抱地将他弄进木屋,平放在简易床上。她的衣服上沾满了他的血,黏腻而温热,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医药箱在哪里?"她急切地问,但张海客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无法回答。
俞瑾萱翻遍木屋的每个柜子,终于在浴室找到一个大号军用医药箱。她抱着它冲回床边,掀开盖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药品和器械,远比普通家庭药箱专业得多。一个小巧的绿色玻璃瓶单独放在侧袋里,标签上写着"张家专用"几个潦草的字。
"找到了!"她拧开瓶盖,里面是几粒深蓝色的药丸,"张海客,这个怎么用?"
没有回应。张海客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嘴唇开始泛青。俞瑾萱不再犹豫,倒出两粒药丸,掰开他的嘴塞到舌下,然后按照急救知识开始处理枪伤。
当她剪开他的上衣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除了新鲜的枪伤,张海客的身上布满了各种疤痕:刀伤、弹痕、甚至某种大型动物的爪印。这些伤痕纵横交错,记录着一个世纪来的无数次生死搏斗。
"你到底经历了多少..."俞瑾萱喃喃自语,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伤口。
子弹贯穿了右胸,幸运的是似乎没有伤到主要器官。她清理伤口,敷上止血粉,然后用绷带紧紧包扎。整个过程张海客都没有醒来,只是偶尔皱眉或轻哼,显示出他仍能感知疼痛。
处理完伤口,俞瑾萱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木屋里只有一盏油灯提供照明。她应该联系什么人吗?张海客提到的堂弟张起灵?但不知道联系方式。报警更不可能——怎么解释一个百岁老人中枪的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观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俞瑾萱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趴在床边睡着了。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在轻抚她的头发。俞瑾萱猛地惊醒,发现张海客已经醒来,正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虽然依然虚弱,但眼神清明。
"你醒了!"她直起身,立刻检查他的伤口,"感觉怎么样?需要什么吗?"
"水..."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俞瑾萱赶紧倒了杯水,扶起他的头让他小口啜饮。张海客喝完后长舒一口气,靠在枕头上闭目片刻,然后再次睁开眼。
"谢谢。"他轻声说,"你处理得很好。"
"那药是什么?效果太惊人了。"俞瑾萱拿起空了的绿色小瓶,"普通人不该在中枪后几小时就恢复意识。"
"张家秘方。"张海客微微勾起嘴角,"加速凝血和组织再生。不过..."他尝试坐起来,却因疼痛而皱眉,"...还没到能跳舞的程度。"
俞瑾萱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子弹虽然穿出去了,但伤口很容易感染。"她停顿了一下,"为什么冒险来救我?你明明知道那是个陷阱。"
张海客的眼神变得复杂:"因为我承诺过保护你。"
"仅此而已?"俞瑾萱追问,想起汪家人说的话,"不是因为我的血能打开青铜门?"
张海客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告诉你了?"
"所以是真的?"俞瑾萱的声音提高,"你接近我只是因为我是所谓的'门之钥'?"
"不!"张海客挣扎着坐起来,不顾伤口崩裂的危险,"事情很复杂,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解释给我听!"俞瑾萱站起身,双手发抖,"我有权知道真相!"
张海客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下定决心:"好。但在那之前..."他指向衣柜,"最下面的抽屉有个铁盒,请拿来。"
俞瑾萱狐疑地照做。抽屉里的铁盒很旧,上面有精致的浮雕花纹。她将它放在张海客腿上,看着他输入一组复杂的密码打开锁。
盒子里是几张老照片和一些文件。张海客取出其中一张递给俞瑾萱:"先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站在俞家老宅的花园里,手里拿着一朵莲花,对着镜头灿烂地笑。女孩的五官...分明就是幼年的俞瑾萱。
"这...什么时候拍的?我完全不记得见过你。"她困惑地抬头。
"1997年春天。你三岁零四个月。"张海客的声音异常柔和,"你祖母邀请我来参加你的生日宴。那朵莲花是你自己从池塘里摘的,还摔了一身泥。"
俞瑾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以你...早就认识我?"
"比你想象的要早得多。"张海客又拿出一张泛黄的文件纸,"这是1983年你出生时,张家收到的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你的出生时间、体重、健康状况...以及右肩上的胎记。"
俞瑾萱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纸上确实记录了她的全部出生信息,甚至包括一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细节。最下方有一行批注:"确认为'门之钥'载体,启动长期监护程序。负责人:张海客。"
"监护程序?"她声音发紧,"你一直在...监视我?"
"保护。"张海客纠正道,"从你出生起,就有张家人轮流在暗中守护。直到你大学毕业进入商会,我才亲自接手这个任务。"
俞瑾萱的世界观再次被颠覆。她跌坐在椅子上,试图消化这个信息——她生命中的每个重要时刻,可能都有张家人暗中见证。那些偶然的相遇,幸运的逃脱...有多少是人为安排的?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口,"为什么是我?这个胎记到底是什么?"
张海客的眼神变得深远:"'门之钥'是张家的古老传说。每隔几代人,就会出现一个带有火焰形胎记的婴儿,据说他们的血液能够开启或封印青铜门。这种特质通常出现在张家人身上,但偶尔也会在外姓血脉中显现。"
"所以我祖母..."
"陈媛是张家远亲,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张海客轻轻摇头,"你继承了这个特质,纯属偶然。但汪家一直在寻找'门之钥',所以我们不得不保护你。"
俞瑾萱突然想起什么:"那晚在凉亭...你说我让你想起你妹妹。海琪也是'门之钥'吗?"
张海客的表情瞬间变得痛苦:"是的。1951年,汪家人发现她的身份后...那场袭击本不该致命,但她的血意外触发了青铜门的反应。"他深吸一口气,"从那以后,我发誓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房间陷入沉默。油灯的火焰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两人的轮廓拉长又缩短。俞瑾萱的思绪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在震惊、愤怒和某种奇怪的释然之间摇摆。
"所以这些年..."她终于开口,"你只是在履行职责?保护一个珍贵的'载体'?"
张海客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吃惊:"一开始是。但后来..."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后来我发现你聪明、勇敢、固执得令人发指...完全不像我预期中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俞瑾萱的心跳加速,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汪家人说,你需要我的血打开青铜门。"
"恰恰相反。"张海客的金色瞳孔在灯光下闪烁,"我想阻止青铜门被打开。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保证你不落入汪家之手。"
"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一切?"
"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张海客松开她的手,"况且...我不确定你会相信一个自称百岁老人的疯话。"
俞瑾萱忍不住轻笑出声:"说得对,我可能会直接报警。"
气氛稍稍缓和。张海客的体力似乎消耗殆尽,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俞瑾萱趁机整理思绪,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汪家人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张海客没有立即回答。他摸索着从铁盒中取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最担心的事。一个月前,张家在杭州的一个安全屋被袭,大量档案被盗。其中包括...关于'门之钥'的全部记录。"
"所以你才突然加强了对我的保护?让我学防身术,送我玉箫..."
"玉箫不只是礼物。"张海客睁开眼,"它能稳定'门之钥'的能量波动,让汪家人更难追踪你。1956年你祖父遭遇袭击后,我就是用这个方法保护了他。"
俞瑾萱拿起桌上的玉箫,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抚摸它时都有种奇特的平静感:"所以现在怎么办?汪家人已经盯上我了。"
"按原计划去长白山。"张海客的声音变得坚定,"青铜门的力量正在增强,汪家一定会尝试开启它。我们必须在下一个峰值前到达那里,加强封印。"
"我们?"俞瑾萱挑眉,"我以为你的工作是保护我远离危险。"
"现在情况变了。"张海客尝试坐直身体,"汪家已经确认你的身份,无论你躲在哪里都不安全。唯一的选择是正面解决这个问题。"
他伸手想拿床头的水杯,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痛得闷哼一声。俞瑾萱赶紧扶住他,两人的脸在瞬间近在咫尺。她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味的独特气息,看到他金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你需要休息。"她轻声说,强迫自己后退,"明天再讨论计划。"
张海客点点头,显然已经精疲力竭。俞瑾萱帮他调整好枕头,确保伤口包扎牢固,然后准备离开。
"俞瑾萱。"他突然叫住她,"无论你决定相信与否...我很抱歉隐瞒了这么久。"
她停在门口,没有回头:"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但..."她犹豫了一下,"谢谢你救了我。再次。"
回到客厅,俞瑾萱瘫倒在沙发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天的经历太过离奇——被绑架、枪战、发现张海客的秘密身份、得知自己是什么"门之钥"...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她拿起那张童年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小女孩无忧无虑地笑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奇怪的命运。俞瑾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张海客从她出生起就知道她的身份,那么这些年来,他是否一直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着她的成长?
这个念头既令人毛骨悚然,又莫名地温暖。她想起那个雨夜他突然出现救了她,想起他教她防身术时的耐心,想起生日宴会上那首令人心碎的《青灵引》...这些时刻中,有多少是出于责任,多少是出于真心?
带着这些纷乱的思绪,俞瑾萱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她被一阵低沉的说话声惊醒。循声走去,她看到张海客坐在餐桌前,正在用卫星电话与人交谈。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色比昨晚好多了,但依然苍白。
"确认了?...好,按计划在二道白河会合...她没事...不,她还不知道全部..."看到俞瑾萱进来,他迅速结束了通话。
"感觉怎么样?"她问,假装没听到刚才的对话。
"好多了。"张海客倒了杯咖啡推给她,"刚和起灵通过话,他和吴邪已经在长白山了。"
"你堂弟?那个你说'特殊情况'的张起灵?"
张海客点头:"他是现任张家族长,也是青铜门的直接守护者。吴邪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比大多数张家人更了解青铜门的秘密。"
俞瑾萱啜了一口咖啡,苦得让她皱眉:"所以计划是?"
"三天后出发,开车到二道白河镇与他们会合,然后徒步进山。"张海客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汪家肯定已经监视了所有常规路线,所以我们要走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
他指着一条蜿蜒的虚线,旁边标注着"猎户径"。俞瑾萱注意到这条路线比常规旅游路线更靠近长白山北坡,终点是一个叫"天门"的地方——正是祖父笔记中提到的位置。
"徒步需要多久?"
"以我们的速度,一天半。"张海客犹豫了一下,"但这条路很危险,特别是对你这样的..."
"普通人?"俞瑾萱挑眉。
"我是说,没有受过专业山地训练的人。"张海客纠正道,嘴角微微上扬。
俞瑾萱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教我。"
"什么?"
"教我所有需要知道的。"她直视他的眼睛,"关于青铜门,关于张家,关于我身上的胎记意味着什么。如果我要跟你去那个地方,我需要完全了解情况。"
张海客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但有些事...可能很难接受。"
"比发现我的古董顾问是个百岁老人更难接受?"俞瑾萱半开玩笑地说。
张海客没有笑。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青铜门后藏着的东西...一旦你知道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你确定要承担这个秘密吗?"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照亮地图上那个标记着"天门"的小点。俞瑾萱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可能改变她一生的决定:
"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