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

宁夏中卫机场的到达厅里，初晴不停地用手扇风。尽管已是九月，西北的太阳依然毒辣，透过玻璃幕墙晒得人皮肤发烫。

"租的车到了。"张日山从门口走来，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他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户外装，背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重的战术背包。

初晴拖着行李箱跟上去："我们直接去黑水城？"

"先到附近的镇子准备些补给。"张日山接过她的行李，轻松地拎进后备箱，"沙漠里不是闹着玩的。"

车子驶出机场，沿着戈壁公路向北行驶。初晴望着窗外荒凉的景色，忍不住问："你以前来过这里？"

张日山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很多次。"

"为了研究？"

"有些是。"他的回答模棱两可。

初晴偷偷观察他的侧脸。阳光下，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眼角几乎看不到皱纹。如果真如他所说已经活了上百年，这保养得也太好了。

"看什么？"张日山突然转头，墨镜后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想法。

初晴耳根一热，慌忙指向窗外："那个山形很特别。"

张日山嘴角微扬："那是贺兰山余脉。西夏时期，这一带是重要的军事防线。"他的语气突然变得生动，"看到远处那个隆起了吗？那里曾经有个烽火台，现在只剩地基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初晴追问，"考古报告上没提到过那个位置的烽火台。"

张日山的手指微微收紧："…看过一些未公开的资料。"

初晴没再追问，但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一路上，张日山对当地地理、历史的了解精确到令人发指，甚至连某些早已消失的古道位置都一清二楚。这不像是研究能获得的，更像是…亲身经历过的记忆。

下午三点，他们到达了一个叫清水营的小镇。张日山熟练地找到一家老字号户外店，补充了水袋、绳索和几件初晴叫不上名字的工具。

"需要这么多装备？"初晴看着塞满后车厢的物品，"我以为只是去考察一个遗址。"

"沙漠里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张日山递给她一顶宽檐帽，"戴上，不然明天你的脸就会脱皮。"

他们在镇上唯一的小旅馆住下。初晴刚放下行李，就听到敲门声。

"晚餐。"张日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站在门口，"老板娘说是特色羊肉小揪面。"

初晴让他进来，两人就着床头柜吃了起来。面条劲道，汤头浓郁，初晴吃得额头冒汗。

"好吃！"她满足地擦了擦嘴，却发现张日山几乎没动筷子，"你不饿？"

"不太习惯面食。"他站起身，"早点休息，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初晴点点头，却在张日山转身时注意到他后颈处隐约露出的疤痕——那形状像是什么利器留下的，已经泛白，显然是很久以前的伤。一个念头突然击中她：这伤会不会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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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他们驱车进入腾格里沙漠边缘。随着道路越来越颠簸，初晴不得不抓紧扶手。

"前面没路了。"张日山停下车，取出GPS设备，"接下来步行。"

初晴背上自己的装备包，刚下车就被热浪包围。即使戴着帽子，阳光依然刺得人睁不开眼。张日山却像不受影响，步伐稳健地走在前面。

"跟紧我，"他回头叮嘱，"沙漠里容易迷路。"

走了约莫两小时，初晴的T恤已经湿透贴在背上。张日山突然停下，指着前方一片略微凹陷的沙地："在那里扎营。"

"这么快？还没到黑水城啊。"初晴喘着气问。

"今天是满月。"张日山卸下背包，"血玉在满月夜效果最强，我们得在这里等天黑。"

他们搭好帐篷，张日山又熟练地挖了一个浅坑，用石块围成火塘。初晴瘫坐在沙地上，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禁感叹："你好像什么都会。"

"活得久，学得多。"张日山头也不抬地回答，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动作顿了一下。

初晴假装没注意到，只是取出水壶喝了一口："给我讲讲西夏的历史吧，特别是与黑水城有关的。"

张日山盘腿坐下，眼神变得深远："黑水城是西夏重要的军事要塞，蒙古大军六次攻打才拿下。城破之日，守将哈日巴特尔带着一批珍贵文物和典籍突围，据说逃到了沙漠深处的一个秘密地点…"

他的讲述生动详细，仿佛亲眼所见。初晴听得入迷，不时提问。当张日山描述蒙古骑兵的装束时，他甚至能准确说出马鞍皮革的鞣制方法和武器钢质的成分比例。

"…后来传说哈日巴特尔守护的秘密与西夏皇室的长生之术有关。"张日山的声音低了下来，"当然，这只是传说。"

"你相信长生之术吗？"初晴直视他的眼睛。

张日山与她对视片刻，突然起身："该准备晚餐了。"

夜幕降临，沙漠温度骤降。初晴裹着外套坐在火堆旁，看张日山将两片血玉拼合在一起。月光下，玉璧内部的血丝果然比之前活跃得多，在沙地上投射出模糊的线条。

"这是…河道？"初晴指着光影构成的图案。

"古河道。"张日山点头，"黑水城原名'亦集乃'，西夏语意为'黑水'。当时这一带确实有河流，后来干涸了。"他取出地图对照，"按照这个方向，我们明天应该往西北走约十五公里。"

初晴突然打了个喷嚏。张日山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沙漠夜晚很冷。"

"谢谢。"初晴披上外套，一股淡淡的沉香气味包裹着她，莫名安心。

张日山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火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不知怎么，他突然轻声哼起一段旋律。

初晴猛地抬头："这曲子…"

"嗯？"张日山停下。

"我祖父最爱的《夜来香》，他经常哼。"初晴声音有些发抖，"你怎么会唱？"

火光照耀下，张日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老歌，很多人都会。"

"但这是三十年代的版本，有几个音符和现在流行的不一样。"初晴步步紧逼，"你从哪里学来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张日山只是说："不早了，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初晴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答案，只好钻进帐篷。躺在睡袋里，她听着外面火堆轻微的噼啪声和张日山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思绪万千。太多迹象表明，这个叫张日山的男人绝非寻常。他与祖父的关系、他的知识、他的能力…一切都在指向某个不可思议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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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路程比预想的艰难。中午时分，远处天空突然变得昏黄。

"沙暴要来了。"张日山眯眼望向地平线，"得找个避风处。"

他们加快脚步，但沙暴来得比预期更快。转眼间，狂风卷着沙粒呼啸而来，能见度瞬间降到几米内。

"抓紧我！"张日山一把拉住初晴的手，在狂风中艰难前行。

沙粒打在脸上像刀割般疼痛，初晴几乎睁不开眼。突然，一阵强风袭来，她脚下一滑，整个人被吹得离地几寸。

"啊！"她惊叫一声，感觉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张日山不知何时已经用绳索绑住两人腰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

"抱紧我！"他在风中大喊。

初晴整个人贴在张日山胸前，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即使在如此危急时刻，他的心跳依然平稳有力，仿佛对这场生死危机习以为常。

沙暴持续了将近一小时才渐渐平息。当初晴从张日山怀里抬起头，发现他们半个身子都被埋在了沙里。而更令她震惊的是，张日山用身体和那块岩石为她构筑了一个安全空间，自己却暴露在风沙最猛烈的一侧。

"你没事吧？"她慌忙帮他拍打身上的沙子。

"没事。"张日山站起身，动作轻巧得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看那边。"

初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沙暴过后，不远处竟然露出了一片石砌建筑的残垣。

"那是…"

"黑水城的外围遗址。"张日山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沙暴帮我们找到了路。"

他们收拾好散落的装备，向遗址走去。随着距离拉近，初晴越发觉得不对劲——张日山走在这片他声称第一次来的废墟中，却像走在自家后院一样熟悉。他毫不犹豫地左拐右转，最后停在一堵半塌的土墙前。

"今晚在这里扎营。"他放下背包，开始清理地面。

初晴终于忍不住了："张日山，你来过这里，对不对？"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需要地图，不需要GPS，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往哪走。"初晴走到他面前，"你对西夏的了解精确到不可能是从书本上获得的。还有那首歌…"

张日山直起身，沙漠的风吹乱他的头发。阳光下，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浅棕色，像是经历了太多岁月洗礼的琥珀。

"初晴，"他罕见地叫了她的名字，"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我有权知道真相。"初晴坚持，"关于你，关于我祖父，关于这一切。"

张日山深深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引擎轰鸣。他们同时转头——几辆越野车正朝这边驶来。

"汪家的人。"张日山脸色骤变，"比预计的快。"他迅速抓起背包，"我们得立刻离开。"

"去哪？他们有车！"

"我知道一个地方。"张日山拉住她的手，"相信我。"

初晴没有犹豫，跟着他奔向废墟深处。身后，引擎声越来越近。张日山带着她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处看似普通的石壁前。他摸索片刻，找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用力按下——石壁竟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进来。"张日山拉着目瞪口呆的初晴钻进去，石壁在他们身后无声闭合，将追兵和沙漠烈日一起隔绝在外。

黑暗中，初晴能感觉到张日山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手依然紧握着她的，温暖而有力。

"这是…"

"西夏守军建的密道。"张日山打开手电，"通往主城区。"

"你怎么知道这个机关？书上可没记载。"初晴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侧脸。

张日山沉默片刻，终于轻声道："因为我七百年前来过。"

手电光下，他的眼睛反射着奇异的光芒，像是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