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内的空气潮湿阴冷,混合着泥土和某种古老香料的气味。初晴紧跟着张日山的手电光,在狭窄的甬道中前行。石壁上不时出现一些模糊的壁画,在光线照射下忽明忽暗。
"七百年前?"初晴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你是认真的?"
张日山的背影在黑暗中停顿了一下:"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我只是…"初晴的嗓子发干,"需要时间消化。"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说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张日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些许回声,"还有二十米就到主墓室了,小心脚下。"
初晴低头,看到地面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导水系统。"这是排水渠?"
"聪明。"张日山难得地称赞,"西夏墓葬很注重防水防潮,这套系统在当时相当先进。"
甬道尽头是一扇青铜门,上面铸满了繁复的纹饰和西夏文字。初晴凑近观察,手指不自觉地描摹那些凹凸的线条:"这上面记载的是墓主人的生平…是一位叫嵬名安惠的将军,西夏末帝的护卫统领。"
张日山的手电光停在门中央的一个圆形凹槽上:"需要钥匙。"
初晴看了看那个形状,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血玉:"会不会是…"
"试试看。"张日山也取出他那半块。
两半玉璧合二为一,完美地嵌入凹槽。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从门内传出,青铜门缓缓向两侧滑开,扬起一片尘埃。
"成功了!"初晴兴奋地转头,却发现张日山的表情异常凝重。"怎么了?"
"太顺利了。"张日山压低声音,"西夏墓葬通常有多重机关。"
他捡起一块碎石扔进门内。石块落地瞬间,两侧墙壁突然射出数十支弩箭,深深扎入对面石壁。
初晴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没有你…"
"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张日山率先踏入墓室。
墓室中央是一具石棺,四周墙壁上绘满了色彩依然鲜艳的壁画。初晴被其中一幅吸引——那是一位将军模样的人物,正在接受西夏皇帝的赏赐。将军的面容…
"张日山!"初晴声音发颤,"这画上的人…是你?"
张日山走近壁画,手电光照亮那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确实是他——七百年前的他,连眼角那颗小小的痣都分毫不差。
"是我。"他轻声承认。
初晴后退一步,背抵上冰冷的石壁:"所以你真的…长生不老?"
"不是不老。"张日山转向她,面容在手电光下半明半暗,"只是衰老极慢。张家人的平均寿命在三百到五百年左右。我算是…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
"我活得更久。"张日山简短回答,转而研究起石棺上的铭文,"这里提到'长生之秘藏于九重天'…"
初晴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专业本能还是让她凑过去看那些文字:"'九重天'在西夏文化中通常指代墓顶的装饰结构。"她抬头望向墓室顶部,"看那里!"
墓顶确实分为九层同心圆,每层都绘有不同图案。最中央是一块突出的圆形石雕,上面刻着与血玉内部相似的血色纹路。
"需要触发机关。"张日山环顾四周,"通常在主墓室会有控制装置。"
两人分头寻找。初晴注意到壁画一角有个不起眼的凹槽,形状像是…她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那是祖父给她的成年礼物,一枚刻着奇怪符号的铜牌。
"张日山,这个…"
她刚把铜牌按进凹槽,整个墓室突然震动起来。顶部的九重天结构开始旋转,中央石雕缓缓下降。
"退后!"张日山一把拉过初晴。
石雕降到一人高时停住,露出内部的一个小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青铜匣子。
张日山谨慎地取下匣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卷保存完好的羊皮纸和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石头。
初晴凑近观察:"羊皮纸上画的是…地图?"
"不止。"张日山展开羊皮纸,"这是西夏皇室秘密陵墓群的分布图,上面标注了几处藏有重要文物和典籍的地点。"他的手指停在一处标记上,"这里写着'长生殿'…"
就在这时,墓室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汪家的人。"张日山迅速合上匣子,"他们找到入口了。"
"怎么办?"初晴紧张地问。
张日山环顾四周,目光停在石棺后方:"那里应该有应急通道。西夏将军墓通常设计有逃生路线。"
他们刚移动到石棺后,入口处就出现了几道手电光。张日山摸索着石壁,找到一块略微松动的砖石按下。石棺旁的地面突然下陷,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
"跳下去!"张日山将匣子塞给初晴。
"什么?下面是—"
"相信我!"
初晴一咬牙,抱着匣子跳入黑暗。她坠落了几秒,然后落入冰冷的水中。紧接着张日山也跳了下来,强有力的手臂立刻环住她的腰,带着她向一个方向游去。
"憋气!"他在她耳边喊。
初晴深吸一口气,被他拉着潜入水下。黑暗中,她感觉穿过了一个狭窄的通道,然后被一股水流冲向未知的方向。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时,他们终于浮出水面。
初晴大口喘息,发现自己在一个地下湖中。微弱的光线从上方某个裂缝透进来,照亮了张日山湿漉漉的脸庞。
"没事吧?"他拨开贴在她脸上的头发,手指意外地在她脸颊停留了一瞬。
"还、还好。"初晴声音发抖,不只是因为寒冷,"匣子还在。"
张日山带着她游到岸边,爬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地下湖连接着一条地下河,水流声在洞穴中回荡。
"这是黑水城得名的原因。"张日山拧干衣服,"地下河富含某种矿物质,看起来发黑。"
初晴打开青铜匣检查,羊皮纸因为特殊处理竟然没有湿透。"这些资料…价值连城。"
"也危险至极。"张日山严肃地说,"如果落入汪家之手…"
"汪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你穷追不舍?"
张日山沉默片刻:"汪家与张家是世仇。他们追求长生,却走错了路。七百年前,汪家祖先发现了一种邪术,通过牺牲他人生命来延长自己寿命。张家世代阻止他们。"
"所以这是场持续了七百年的战争?"初晴难以置信。
"更久。"张日山站起身,"我们得找路出去。地下河应该能通向城外某处。"
他们沿着河岸前行。初晴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张日山见状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尽管他的衣服也同样湿漉漉的。
"你不冷吗?"初晴接过衣服时碰到他的手,温暖得不正常。
"代谢速度不一样。"张日山简短解释。
走了约莫半小时,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他们爬上一段陡坡,推开遮挡洞口的灌木,终于回到了沙漠阳光下。
初晴瘫坐在沙地上,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从地下河出来后,他们位于黑水城遗址西北方向的一片沙丘后。
"汪家的人可能还在附近。"张日山警惕地环视四周,"我们得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初晴点点头,却在起身时脚下一软——长时间的紧张和寒冷让她体力透支。张日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温暖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手臂上。
"你需要休息。"他皱眉道,"附近应该有个废弃的烽火台,我们可以暂时躲在那里。"
半扶半抱地,他带着初晴向远处的一个石砌建筑走去。烽火台内部比想象中干燥,还残留着一些前人留下的柴火。张日山熟练地生起火堆,帮初晴脱下湿外套烘干。
"转过去。"他命令道。
"什么?"
"你的T恤也湿了,必须烘干。我不会看。"张日山已经背过身去。
初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迅速脱下T恤,裹上张日山递来的干燥毯子。火光映照下,张日山的背影挺拔如松,湿衬衫贴在背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好了。"她小声说。
张日山转身,将她的T恤挂在火堆旁的木架上。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刚才在墓室中的惊险逃亡只是日常琐事。
"你经常做这种事?"初晴忍不住问。
"哪部分?盗墓还是逃亡?"张日山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嘴角微微上扬。
初晴轻笑出声,随即正色道:"关于壁画上的你…你和那位西夏将军是什么关系?"
火堆噼啪作响。张日山用一根木棍拨弄着火苗:"嵬名安惠是我用过的身份之一。十三世纪时,我奉命潜入西夏宫廷调查汪家活动的线索。"
"奉命?奉谁的命?"
"张家当时的族长。"张日山注视着火堆,"我在西夏待了二十年,最终发现汪家正在利用西夏皇室做长生实验。城破前夕,我协助将一批重要文物和典籍转移到了秘密地点。"
初晴裹紧毯子:"所以血玉和地图…"
"指向那些隐藏点。"张日山点头,"你祖父在五十年代的一次考古中偶然发现了部分线索,开始追查这个秘密。"
初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认识我祖父时,是用什么身份?"
张日山沉默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张教授。我是他在西南联大时的导师之一。"
初晴瞪大眼睛:"所以你不仅认识我祖父,还是他的老师?"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你为什么不早说?"
"时机不成熟。"张日山避开她的目光,"而且…我不希望你因为祖父的关系而信任我。"
"那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
"因为你在墓室里救了我们。"张日山终于看向她,"那个护身符是你祖父从我送他的铜牌复制的,原本是我给张家人的信物。没有它,我们打不开九重天机关。"
初晴消化着这些信息,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她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眼皮变得沉重。
"睡一会儿吧。"张日山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会守着。"
初晴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为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那个在墓室里身手矫健的男人。她想要睁开眼睛,却沉入了深深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意将初晴惊醒。火堆已经熄灭,烽火台内漆黑一片。她伸手摸索,却碰不到张日山。
"张日山?"她小声呼唤,声音在空荡的石室内回荡。
没有回应。
初晴摸索着找到已经干了的T恤穿上,颤抖着站起身。月光从烽火台的窗口洒进来,勉强照亮了出口。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沙漠夜晚的寒风立刻穿透单薄的衣服。
"张日山?"她提高声音。
依然没有回应。初晴的心跳加速,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攫住了她。就在这时,远处沙丘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张日山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似乎在与人交谈。但月光下,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初晴悄悄靠近,听到他对着空气说:"…不能让她卷入太深。天白兄的嘱托我必须遵守。"
他在和谁说话?初晴又向前几步,踩到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沙漠中格外刺耳。
张日山猛地转身,速度快得不像人类。看清是初晴后,他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你醒了。"
"你在和谁说话?"初晴环顾四周,沙漠上空无一人。
"…只是自言自语。"张日山走回她身边,"外面冷,回去吧。"
初晴注意到他手里拿着那个青铜匣子:"你在看地图?"
"确认一下方位。"张日山简短回答,"明天我们分头行动。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然后独自去探查'长生殿'的位置。"
"不行!"初晴脱口而出,"那太危险了。而且地图上的西夏文你还需要我帮忙解读。"
张日山皱眉:"已经让你涉险太多了。"
"我祖父花了毕生精力研究这个,我有权知道真相。"初晴坚持,"况且没有我,你连墓门都打不开。"
月光下,两人对峙着。最终张日山叹了口气:"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决定。"
回到烽火台内,张日山重新生起火堆。初晴坐在离火堆最近的地方,仍然冷得发抖。
"还冷?"张日山问。
初晴点点头,随即感到一条结实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拉近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好些?"张日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
初晴僵了一瞬,随后慢慢放松下来。张日山的体温比常人高,像个人形暖炉。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沙漠和古老香料的气息,莫名地安心。
"嗯,好多了。"她小声回答,脸颊不自觉地贴在他胸前。
火堆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在黑暗完全笼罩前,初晴似乎看到张日山低头注视着她,眼中闪烁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但困意再次袭来,她沉入梦乡前最后的感知,是那只轻轻拂过她发丝的手,温柔得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