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

直升机降落在群山环绕的一处隐蔽基地。初晴透过舷窗看到几栋古朴的建筑依山而建，与周围自然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近距离观察，几乎无法发现这里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张家疗养院。"老周解开安全带，"别担心，这里有最好的医生。"

医护人员迅速将张日山抬下飞机，送往主楼。初晴想跟上去，却被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子拦住。

"外人不得入内。"女子声音冷硬，"请在此等候。"

老周对她摇摇头："规矩如此。"

初晴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日山被推入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后。她在接待区的长椅上坐下，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铜钱的碎片还被她攥在手里，边缘硌得生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里偶尔有医护人员匆匆走过，却无人向她透露半点消息。窗外的天色从黎明到正午，初晴的胃因紧张而绞成一团，却毫无食欲。

终于，那扇金属门再次打开。走出来的不是医生，而是九门的大长老——那位在议事厅中否决了张日山救援请求的老人。他拄着乌木拐杖，银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邃。

"俞小姐。"大长老的声音比初晴想象的柔和，"日山的伤势暂时稳定了。"

初晴长舒一口气，双腿突然发软："我能见他吗？"

"恐怕不行。"大长老摇头，"他需要绝对静养。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初晴一眼，"有些治疗方式不宜外人观看。"

初晴想起张日山提过的张家特殊体质："你们有办法治愈那种毒？"

"尽力而为。"大长老没有正面回答，"老周会安排你休息。等日山醒了，我会告诉他你来过。"

这明显是逐客令。初晴站起身，却不打算轻易屈服："大长老，张日山是为救我才受伤的。我有权知道他是否能康复。"

老周在一旁紧张地咳嗽，显然没想到初晴敢如此直接。大长老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你比我想象的勇敢。"最终他说道，"但勇敢在张家地盘上一文不值。日山能否活下来，取决于他的体质和意志，而非你的关心。"

初晴咬住下唇，强忍怒气："至少告诉我，他有没有意识？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大长老与她对视片刻，似乎被她的坚持打动了几分："他昏迷前只重复一个字——'晴'。我们猜测是指你。"

这个简单的字眼击穿了初晴的防线。她背过身去，不让大长老看到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明白了。"她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请转告他...我很好，会等他康复。"

老周领着初晴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间简朴的客房："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准备些吃的。"

初晴谢过他，关上门后终于放任泪水流淌。她摊开手掌，铜钱的碎片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张日山昏迷前还在想着她...这个认知既温暖又令人心碎。

床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初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略显宽大的T恤和长裤，疲惫地倒在床上。紧绷多时的神经终于松懈，她很快沉入梦乡。

梦中，她看到张日山站在远处，背对着她，身影模糊而孤独。无论她怎么呼喊，他都不肯回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窗外已是黄昏，橙红色的阳光斜照进房间。初晴揉揉眼睛打开门，老周神色紧张地站在外面。

"出事了。"他压低声音，"汪家的人追踪到这里，协会决定立即转移张先生。"

"什么？他的状况能移动吗？"

"不容选择。"老周递给她一个背包，"我们也得立刻离开。大长老下令所有人撤离基地。"

初晴迅速收拾好随身物品："张日山被送去哪里？"

"秘密地点。"老周含糊其辞，"只有核心成员知道。"

他们快步穿过走廊，基地里一片忙乱，人们收拾文件、关闭设备。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那不是我们的飞机。"老周脸色一变，"快走！"

他拉着初晴从侧门冲出，奔向山林中的一条隐蔽小路。身后，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而起。初晴回头看到主楼被火箭弹击中，浓烟滚滚。

"张日山！"她惊恐地喊道。

"不在那里。"老周拽着她继续跑，"提前转移了。但我们必须甩掉追兵。"

他们在密林中奔跑了近半小时，直到初晴的肺部灼烧般疼痛。老周终于停下，倾听周围的动静。

"暂时安全了。"他喘着气说，"前面有座废弃寺庙，我们可以躲到天亮。"

寺庙隐藏在茂密的树丛中，只剩几堵残墙和一座摇摇欲坠的主殿。屋顶部分坍塌，月光从缺口洒落，照亮斑驳的壁画。

初晴精疲力竭地坐在一块倒塌的石柱上："汪家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定有内奸。"老周检查着手枪弹药，"九门内部早就不干净了。"

他出去警戒，留下初晴一人在殿内。月光下，墙上的壁画依稀可辨——那是些古老的宗教场景，仙人乘鹤，祥云缭绕。但角落里有一组不同风格的绘画，描绘的似乎是某种仪式：一群人围绕着一个躺在石台上的人，手持各种法器。

初晴凑近细看，发现那些"法器"中有一样特别眼熟——血玉！壁画上的血玉被放置在躺着的人的胸口，周围人似乎在诵经或祈祷。

壁画下方的铭文已经模糊，但初晴勉强辨认出几个西夏文字："血脉...相连...救..."

她心跳加速。这壁画是否记载了某种用血玉进行的救治仪式？正想继续研究，外面突然传来老周的喊声和几声枪响。

初晴冲到门口，看到老周倒在血泊中，三个黑衣人正向寺庙逼近。她本能地躲到一尊残破的佛像后，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初晴以为无处可逃时，寺庙后墙突然坍塌，一个黑影闪电般冲入，瞬间放倒了两名入侵者。第三人开枪射击，却被那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避开，一记手刀劈在颈部，当场昏厥。

"初晴？"熟悉的声音响起。

"张日山！"初晴从藏身处冲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月光下，张日山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衣服上还有大片干涸的血迹。他的动作虽然依旧敏捷，但呼吸明显不稳，显然伤势远未痊愈。

"你怎么在这里？老周呢？"他环顾四周。

"外面！他受伤了！"

张日山快步出去查看，很快背着昏迷的老周回来："还活着，但失血过多。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你的伤..."初晴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张日山明显在硬撑，"汪家的人很快就会大范围搜山。我知道一个临时藏身处。"

他们从寺庙后的小路离开。张日山背着老周走在前面，步伐虽然稳健，但初晴注意到他时不时会按住腹部，眉头紧锁。

走了约莫一小时，他们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内干燥，有前人留下的简易生活用品。张日山小心地将老周放在铺好的干草上，检查伤口。

"子弹穿过了肩膀，没伤到要害。"他熟练地包扎，"但需要抗生素和输血。"

初晴翻找洞内的储备，找到了一些药品和干净的水："这里有青霉素和绷带。"

她协助张日山处理老周的伤口。过程中，张日山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

"别逞强了！"初晴扶他坐下，"你的伤口肯定裂开了。"

张日山没有否认，任由初晴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势。原本缝合的刀伤果然已经部分开裂，渗出血水。更糟的是，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紫色，显然是毒素仍在扩散。

"你需要专业医疗！"初晴声音发抖，"我们得想办法联系九门..."

"不行。"张日山摇头，"有内奸。现在联系任何人都是冒险。"

"但这样下去你会..."初晴说不下去了。

张日山握住她的手："初晴，听我说。老周醒来后，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汪家的目标是我，你跟他走会更安全。"

"你什么意思？要分开行动？"初晴甩开他的手，"在你这种状态下？绝对不行！"

"这是为了保护你。"张日山的声音异常坚决，"我已经联系了九门的可靠成员，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但你必须先离开。"

初晴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想用自己作诱饵？引开追兵？"

张日山没有否认，只是别过脸："这是最好的方案。"

"最好的方案是看着你去送死？"初晴声音提高，"在你为我挡刀之后？在你说了那些...那些话之后？"

张日山转向她，月光下他的眼睛深邃如井："什么话？"

"昏迷前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初晴直视他的眼睛，"老周告诉我的。"

张日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很快又恢复冷静："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撒谎。"初晴逼近他，"在猎人小屋里，你说过我对你'不一样'。现在又想把我推开？"

"正因为不一样，才要推开。"张日山的声音低沉沙哑，"初晴，你知道活七百多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要眼睁睁看着所有在乎的人老去、死去。我不想...不能再经历那种痛苦。"

"所以你宁愿孤独终老？"初晴质问。

"我习惯了孤独。"张日山苦笑，"但你...你应该有正常的人生，嫁给普通人，生儿育女，慢慢变老...而不是被卷入张家的千年恩怨。"

初晴突然俯身，吻住了他的唇。这个吻短暂而坚决，带着咸涩的泪水味道。分开后，她直视张日山震惊的眼睛：

"听着，张日山。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你，再长的生命都没有意义。我不在乎你是七百岁还是七十岁，不在乎什么长生秘密。我爱你，就这么简单。"

张日山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变得急促。他抬手似乎想抚摸初晴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握成拳头放下。

"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连累你。"他痛苦地说，"汪家不会放过任何与我有关的人。你已经因为我的疏忽失去了祖父，我不能再..."

"祖父的选择是他自己做的。"初晴打断他，"就像我现在选择留下一样。成年人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张日山，不是你想象中那样脆弱。"

张日山望着她倔强的表情，眼中的防线一点点崩塌。他长叹一口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张日山！"初晴惊慌地扶住他。

"毒...扩散了。"他艰难地说，"比想象中...快..."

初晴让他平躺在干草铺上，解开绷带查看伤口。情况比刚才更糟了，青紫色已经蔓延到胸口。张日山的呼吸越来越浅，皮肤烫得吓人。

"坚持住，想想办法..."初晴慌乱地翻找药箱，却找不到任何能对抗这种毒素的药物。

突然，她想起寺庙壁画上的场景——血玉被放在病人胸口，周围人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还有那几个西夏文字："血脉...相连...救..."

血脉相连...张日山曾说过，只有张家人的血能开启某些机关。而她的祖母是张家人，虽然血缘稀薄...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初晴脑海中形成。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出，滴在张日山的伤口上。

"你在...做什么？"张日山微弱地问。

"赌一把。"初晴将手腕贴近他的伤口，让血直接流入，"我的祖母是张家人，我的血也许...也许能帮你。"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就在初晴准备再割一刀时，张日山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伤口处的青紫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粉红色新肉。

"起作用了！"初晴惊呼。

张日山睁开眼睛，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初晴...你的血..."

"别说话，保存体力。"初晴撕下衣袖包扎自己的伤口，然后又为他重新包扎。

张日山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想到的？"

"寺庙壁画。"初晴简单解释，"上面有血玉和某种仪式的画面，还有'血脉相连'几个字。我猜是指血缘相近的人可以互相救治。"

张日山若有所思："张家古籍中确实提过...血脉纯净者之间可以互相疗伤。但你的张家血统应该很稀薄..."

"足够救你就行。"初晴疲惫地靠坐在他身边，"现在能答应我别再想着赶我走了吗？"

张日山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我欠你一条命。"

"不，你欠我一个承诺。"初晴纠正他，"承诺不再推开我，无论出于什么'为我好'的理由。"

月光透过洞口照进来，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张日山的手指轻轻抚过初晴手腕上的伤口，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承诺。"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教你保护自己的方法。"张日山的眼神变得严肃，"如果真要留在我身边，你必须有能力应对危险。"

初晴点头："成交。"

角落里，老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似乎即将恢复意识。张日山想站起来查看，却被初晴按住："休息。我去照顾他。"

她起身时，张日山突然拉住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初晴微笑着走向老周，心中无比确定——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七百年的孤独，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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