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

医院走廊的灯光刺得林悦眼睛发痛。

她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暗红色的斑块。护士劝她去换件衣服，但她不敢离开，生怕一转身吴二白就会消失。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写满疲惫："子弹取出来了，但失血过多，还没脱离危险期。"

"他能挺过来吗？"林悦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看他的意志力了。"医生叹了口气，"重症监护室48小时，家属不能探视。"

黑瞎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林悦的肩膀："林教授，去休息一下吧。二爷命硬，不会这么容易交代的。"

林悦摇摇头，固执地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我要等他醒来。"

王盟递给她一杯热茶和一套干净衣服："至少换一下衣服。二爷醒来看见您这样，会心疼的。"

这句话击中了林悦的泪腺。她接过衣物，走进洗手间，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还有衣服上吴二白的血迹...

她颤抖着脱下染血的上衣，换上王盟带来的T恤。衣服上有淡淡的茶香，应该是吴二白的。这个认知让她鼻子一酸，泪水再次涌出。

回到走廊，黑瞎子正在打电话，语气严肃："...对，全部清理干净。裘德考的人短期内不敢露面了...张教授怎么样？...好，派人24小时保护..."

林悦坐下来，双手捧着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吴二白推开她挡子弹的画面，他倒下时苍白的脸，还有那句未说完的"对不起"...

"黑瞎子。"她突然开口，"那天在茶馆...我听到你们说'计划'和'B方案'..."

黑瞎子挂断电话，在她身边坐下："您误会了，林教授。二爷的计划是保护您，不是利用您。"

"那为什么说要'拿到资料'？"

"因为'它'组织已经盯上您了。"黑瞎子叹了口气，"二爷发现裘德考和'它'有联系，担心他们会抢走您的研究成果，甚至伤害您。所谓的B方案，是指万不得已时，把假资料交给他们，引开注意力。"

林悦的心猛地一缩："所以...那些照片..."

"全是赵铭伪造的。"黑瞎子从手机里调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追踪到的赵铭和裘德考的通信记录。他们早就计划离间您和二爷。"

林悦接过手机，浏览着那些邮件和照片原图。证据确凿，她被骗得团团转，还因此连累了吴二白和张教授...

"我真是个傻子。"她捂住脸，肩膀微微发抖。

"不，是他们太狡猾。"黑瞎子安慰道，"二爷一直没告诉您全部真相，是怕您卷入太深。他...很在乎您。"

在乎。这个词用在吴二白身上如此贴切又如此不足。林悦想起他教她辨认秦代符号时的耐心，想起他在山洞中紧握她的手，想起他为她挡子弹时的毫不犹豫...

"我想见他。"她抬起头，"就一眼，确认他还活着..."

黑瞎子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跟我来。"

通过医护人员的特殊通道，他们来到ICU的一个观察窗前。透过玻璃，林悦看到吴二白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监护仪的线条有规律地跳动着。

他还活着。这个认知让林悦腿一软，不得不扶住墙壁。

"医生说最危险的是接下来24小时。"黑瞎子低声说，"失血过多导致器官供氧不足..."

林悦将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一些温暖给里面的人："他会挺过来的。"

"当然。"黑瞎子难得地严肃，"二爷经历过比这更糟的情况。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悦一眼，"现在他有必须醒来的理由。"

回到等候区，王盟带来了食物和咖啡。林悦勉强吃了几口，却尝不出任何味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

第二天傍晚，林悦正在打盹，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惊醒。她跳起来，看到医护人员匆匆跑向ICU。

"怎么了？"她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

"3床病人情况危急！"护士甩开她的手，冲了进去。

3床...那是吴二白！林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顾一切地冲向ICU大门，却被保安拦住。

"让我进去！求求你！"她几乎是在尖叫。

黑瞎子和王盟闻声赶来，强行将她拉回座位："冷静，林教授！医生在抢救，您进去只会添乱！"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林悦生命中最漫长的时刻。她死死盯着ICU的大门，每一次开关都让她的心脏停跳一拍。终于，主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微笑：

"危险期过了，病人情况稳定下来。"

林悦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黑瞎子拍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包纸巾："我说什么来着？二爷命硬着呢。"

"什么时候能见他？"林悦擦着眼泪问。

"明天如果指标正常，可以转普通病房。"医生回答，"现在你们都应该去休息。"

黑瞎子坚持送林悦回吴二白的公寓休息。一路上，她望着窗外闪过的街景，思绪万千。这座熟悉的城市突然变得不同了——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吴二白的影子：那家他们常去的茶馆，那个他教她辨认古物的书店，甚至路边卖糖炒栗子的小摊，他都给她买过...

公寓还保持着那晚她匆忙离开时的样子。茶几上放着吴二白给她的资料，沙发上搭着他常穿的那件外套。林悦捡起外套，将脸埋进去深深呼吸——那股熟悉的茶香混合着吴二白特有的气息，让她眼眶再次湿润。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留在衣柜里的睡衣——上次过夜时吴二白给她准备的。躺在床上，枕头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她终于崩溃大哭，直到精疲力竭地睡去。

梦中，她回到了那个地下暗河，吴二白紧紧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刺耳的电话铃声将林悦惊醒。窗外天已大亮，她摸索着抓起手机。

"林教授！二爷醒了！"王盟兴奋的声音传来，"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您在哪！"

林悦瞬间清醒，跳下床胡乱套上衣服："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冲进医院病房。吴二白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是清明的。看到林悦，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你...没事？"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悦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我没事。是你差点吓死我。"

吴二白的手指轻轻回握，虽然力道微弱，但足够让林悦心跳加速。黑瞎子识趣地拉着王盟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对不起..."吴二白艰难地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真相..."

"不，是我太蠢了。"林悦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竟然相信赵铭的鬼话..."

"他想离间我们...因为你是我的...弱点..."

这句话让林悦的泪水终于落下。她俯身轻轻抱住吴二白，小心避开他的伤口："别再这样吓我了。不许再挡子弹，不许再..."

吴二白抬起虚弱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值得。"

简单的两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林悦将脸埋在他颈窝，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和温度，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裘德考的人..."

"黑瞎子处理干净了。"林悦打断他，"现在你只需要专心养伤。"

吴二白微微摇头："不安全...你应该...离开杭州..."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林悦坚定地说，"否则我哪儿也不去。"

吴二白的嘴角微微上扬："固执..."

"跟你学的。"林悦也笑了，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医生说再观察一周，如果恢复得好就可以出院。到时候我们回茶馆，你泡茶给我喝，我读资料给你听，就像以前一样。"

"不一样了。"吴二白注视着她的眼睛，"现在我知道...你也会为我泡茶了。"

林悦脸红起来，想起自己那次笨手笨脚尝试给他泡茶的糗事。她正想回应，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护士推着药车走了进来。

"探视时间到了，病人需要休息。"护士不容置疑地说。

林悦不情愿地站起身，但吴二白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明天...再来？"他眼中带着罕见的恳求。

"每天都会来。"林悦承诺道，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黑瞎子和王盟一脸促狭地看着她。林悦的脸更红了，但心中却异常平静——所有的误会都已澄清，所有的疑虑都已消散。剩下的，只有那份在生死考验中愈发坚定的感情。

接下来的一周，林悦每天早出晚归，守在吴二白病床前。他的恢复速度快得让医生都惊讶，第三天就能坐起来喝粥，第五天已经能下床短时间行走。

"吴家人的恢复能力一向惊人。"黑瞎子见怪不怪地解释，"二爷小时候从二楼摔下来，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林悦利用这段时间整理了所有研究资料，在吴二白的指导下重新解读那些秦代符号。随着交流的深入，一个惊人的事实逐渐浮出水面——徐福的长生实验并非完全失败，而是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看这里。"林悦指着一段铭文，"'血脉相承者，七日而复'...结合后面这些符号，我认为他们发现某种特殊体质的人能够承受药力，但效果只能维持七天。"

吴二白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这就是'它'组织追寻的秘密...不完美的长生药。"

"但为什么针对吴家？"林悦不解地问。

吴二白沉默片刻，最终下定决心般开口："因为吴家祖上...是徐福实验的幸存者之一。我们血脉中带有那种特殊因子。"

这个惊人的真相让林悦一时语塞。她突然想起吴二白惊人的恢复能力，还有他那些超出常人的体力和耐力...

"所以'它'组织一直追踪吴家..."

"为了研究我们的基因。"吴二白点头，"父亲发现了这一点，所以隐姓埋名，试图保护我们。但他最终还是被..."

林悦握住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阳光透过窗帘洒在病床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出院那天，吴二白坚持要回茶馆看看。虽然医生建议再静养两周，但他声称茶馆的空气更利于恢复。

"明明就是想回去泡茶。"林悦小声嘀咕，但还是帮他收拾了行李。

回到"听雷轩"，王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茶馆暂停营业的牌子还挂着，但内部整洁如新，仿佛主人从未离开。吴二白径直走向他最爱的茶柜，取出一包珍藏的普洱。

"终于能喝口像样的茶了。"他感叹道，"医院的茶水简直是侮辱茶叶。"

林悦笑着看他熟练地温壶、洗茶、冲泡，每一个动作都优雅精准，丝毫看不出是个刚出院的重伤员。当那熟悉的茶香弥漫开来时，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

"敬重逢。"吴二白举起小茶杯。

"敬活着。"林悦与他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茶过三巡，吴二白突然正色道："林悦，关于未来...我有话要说。"

林悦的心跳突然加速："我在听。"

"'它'组织和裘德考虽然暂时退却，但不会放弃。"吴二白凝视着茶汤，"你跟着我，只会越来越危险。"

"所以呢？"林悦放下茶杯，直视他的眼睛。

"所以..."吴二白罕见地犹豫了，"如果你想过平静的生活，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会理解。"

林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吴二白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吴二白，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什么'它'组织，什么长生秘密，什么危险不危险。我差点失去你一次，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她一字一顿地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吴二白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撼，随即化为深沉的情感。他伸手将林悦拉入怀中，额头抵着她的："固执的女人..."

"跟你学的。"林悦再次重复这句话，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茶香氤氲中，两颗终于坦诚相对的心紧紧相依。窗外，西湖的夕阳正缓缓沉入水面，为这一天画上完美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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