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省

长沙的雨季结束了。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胡沁的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轻轻擦拭着青铜镜，动作细致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一个月了。自从西沙海底墓爆炸，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青铜镜上的神秘符号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胡沁用指尖描摹着那些纹路，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曾经持有它的人。镜面映出她消瘦的脸庞——眼圈泛红，却已经没有泪水可流。

桌上摊开着吴三省留下的所有物品：那把淬毒的匕首、半枚铜钱、几本笔记，还有从逃生舱里带出来的湿透的纸条。胡沁已经将这些物品整理了无数遍，试图从中找出被忽略的线索。

"等我回来，就像你答应我的那样。"

纸条上的字迹被海水晕染，但依然清晰可辨。胡沁每天都会读一遍，仿佛这是一种仪式，一种不让希望彻底熄灭的方式。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不用问也知道是谁——解连环这一个月来每天都来，带来各种调查进展和...安慰。

"进来。"胡沁没有抬头。

解连环拄着拐杖走进来，腹部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走路仍不太利索。他放下一个纸袋："刚出笼的小笼包，趁热吃。"

胡沁机械地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食不知味。解连环在她对面坐下，欲言又止。

"今天有什么消息？"胡沁直接问道。这是他们每天的固定对话。

解连环叹了口气："搜救队又排查了方圆五海里，还是没有任何...痕迹。"

胡沁点点头，继续擦拭青铜镜。这已经是预料中的答案。

"但是，"解连环突然压低声音，"张起灵传信来了。"

胡沁的手顿住了："他说什么？"

"在巴乃山区，有人看到了一个受伤的男人。特征...很像三省。"

青铜镜从胡沁手中滑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也浑然不觉："什么时候？在哪里？"

"三天前。一个猎户在深山采药时看到的，那人向他讨水喝，右肩有伤，脖子上挂着..."解连环顿了顿，"半枚铜钱。"

胡沁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挂着和吴三省一对的另半枚铜钱。

"带我去。"她声音嘶哑，"现在就走。"

解连环按住她的肩膀："冷静点。张起灵已经去找了。如果是三省，他会带他回来。"

"如果不是呢？如果张起灵找不到他呢？"胡沁甩开解连环的手，"我必须亲自去！"

"胡沁！"解连环提高音量，"听着，如果三省还活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冒险。况且..."他犹豫了一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胡沁强迫自己深呼吸，慢慢坐回椅子上："什么事？"

解连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裘德考虽然死了，但他的组织还在活动。我们截获了一些通信，他们正在寻找另一样东西。"

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模糊的照片。胡沁凑近看，发现是一口青铜井的残骸。

"这是..."

"厍国另一件遗物，青铜井。"解连环指着照片上的纹路，"和你青铜镜上的符号同源。"

胡沁突然想起什么，迅速翻找吴三省的笔记。在其中一页上，她找到了类似的图案："吴三省早就知道这个？"

解连环点头："老九门世代守护的秘密之一。青铜树控制意识，青铜井则能...储存记忆。"

"储存记忆？"胡沁皱眉，"什么意思？"

"传说厍国祭司能将死者的记忆储存在井中，供后人读取。"解连环的表情变得凝重，"裘德考的人相信，井里存有厍国灭亡前祭司的记忆，包括如何完整激活青铜树的方法。"

胡沁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他们还想复活青铜树？"

"不止如此。"解连环翻开另一页资料，"我们怀疑，'它'组织的核心成员可能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了。他们的意识通过青铜技术转移，存活了上千年。"

这个疯狂的想法让胡沁一时语塞。她低头看着青铜镜，突然意识到镜面上的符号似乎组成了某种图案——像是一口井的俯视图！

"解连环，你看这个。"她将镜子倾斜到特定角度，"像不像你照片里的青铜井？"

解连环凑近观察，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他迅速翻找文件，抽出一张地形图，"如果把这个符号叠加在西沙海域图上..."

两人同时看向叠加后的图像——符号的中心点正好指向海底墓东南方的一个小岛！

"青铜井在那里？"胡沁心跳加速。

"很可能。"解连环神色复杂，"三省最后的信息...他说了什么？"

胡沁拿出那张纸条："'等我回来，就像你答应我的那样。'"

"不对。"解连环突然说，"三省从不说废话。每个字都有含义。"他拿过纸条仔细检查，"你看，'回来'和'答应'这两个词墨水比其他字深，像是后来加上去的。"

胡沁猛地站起来："是密码！他在用老九门的暗语！"她快速翻出父亲笔记的某一页，"看这里，父亲记录过吴家的密码体系——某些关键词代表坐标！"

她迅速在纸上演算，将关键词转换为数字。几分钟后，一个清晰的经纬度出现了——正是那个小岛的位置！

"他早就知道..."胡沁声音发抖，"他是在告诉我们青铜井的位置！"

解连环的表情却更加凝重："如果三省知道这个，那么他最后留在墓里..."

"是为了阻止裘德考的人找到井。"胡沁接上他的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但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解连环没有回答，只是递给她另一份文件："这是三省留在安全屋的完整计划。他预料到可能会...无法亲自完成。他希望由你继续。"

文件第一页是吴三省工整的字迹："若我未能归来，请将一切交予胡沁。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符号学，也是唯一能安全接触青铜井的人——胡家的血脉会保护她。"

胡沁的视线模糊了。她咬紧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手指紧紧攥着文件边缘。

"我会继续。"她抬起头，眼神坚定，"不管吴三省是死是活，我都会完成他的计划。"

解连环欣慰地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张起灵已经在准备船只，三天后出发。"

"不。"胡沁摇头，"明天就走。"

"太快了，我们还没准备好—"

"每多等一天，吴三省就多一分危险。"胡沁打断他，"而且，如果'它'组织也在找青铜井，我们必须抢先一步。"

解连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于妥协："我去安排。但你得答应我，一切行动听指挥。"

胡沁点头，却在心里做了另一个决定。解连环离开后，她重新检查吴三省的遗物，这次更加仔细。在匕首的刀柄末端，她发现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槽。用力一按，刀柄弹开，露出里面卷着的一张微型胶片。

胡沁将胶片对着灯光查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和一张简易地图。地图中央标着一个小红点，旁边写着三个小字："救命点"。

胶片边缘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注释："血脉为钥，记忆为门。当心井中幻象。"

胡沁的心跳如鼓。这一定是吴三省留给她最后的线索。她小心地收好胶片，开始收拾行装。

夜深人静时，胡沁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她站在一口古井边，井水如镜，映出她的倒影。但当她凑近看时，水中浮现的却是吴三省的脸。他似乎在说什么，但胡沁听不见。最后，他举起手，掌心是一个发光的符号——与青铜镜上的一模一样。

胡沁猛然惊醒，发现窗外月光如水，照在桌上的青铜镜上。镜面反射的月光在墙上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图案——那口井的形状！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她的倒影似乎对她眨了眨眼。胡沁吓得后退一步，却听到一个微弱的铃声——像是青铜铃铛的声音。

声音来自窗外。胡沁冲到窗边，推开窗户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正当她准备关窗时，一阵风吹来，有什么东西轻轻打在她的脸颊上。

挂在窗棂上的，是一个被海水侵蚀得发绿的青铜铃铛——和吴三省曾经戴的那个一模一样！铃铛下还系着一个小纸条：

"巴乃等你。——三"

胡沁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窗框才能站稳。铃铛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远方传来的呼唤。

她紧紧攥住铃铛，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无论那是真实的讯息，还是她过度思念产生的幻觉，都无所谓了。明天，她将前往那个小岛，不仅为了完成吴三省的使命，更为了一个渺茫却顽固的希望——

找到他，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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