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冰冷刺骨。
汪灿抱着苏婉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前行。身后,汪家老宅在青铜门虚影的吞噬下已经化为废墟,银色的火焰吞噬着一切。但他不在乎,眼中只有怀中奄奄一息的苏婉。
她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那把古怪的匕首仍插在她胸口,伤口周围已经泛出银色的脉络,像蜘蛛网一样向全身蔓延。
"坚持住...快到了..."汪灿的声音嘶哑破碎,不知是在对苏婉说还是对自己。
他记得山中有个废弃的猎人小屋,是他们最后的希望。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凭着非人的感官继续前进。苏婉的重量轻得可怕,仿佛生命正在一点点抽离这具躯体。
终于,小屋的轮廓在雨幕中显现。汪灿一脚踹开门,屋内积满了灰尘,但至少能遮风挡雨。他小心翼翼地将苏婉放在简陋的木床上,然后检查伤口。
匕首插入的位置离心脏只有毫厘之差,奇怪的是几乎没有流血——伤口边缘已经银化,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封闭了。
"汪...灿..."苏婉突然睁开眼睛,瞳孔边缘的银线比之前更加明显。
"别说话。"汪灿迅速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我去找药。"
"没...用..."苏婉微弱地摇头,"听我说...时间...不多了..."
汪灿握住她的手,那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作为042号监察者,他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恐惧。
"匕首...有毒..."苏婉艰难地呼吸着,"加速了...转化..."
"我会救你。"汪灿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张家古楼...一定还有办法..."
苏婉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知道的...比你多..."
她从衣领里艰难地取出一个小布袋——那是她一直贴身携带的,汪灿从未注意过。布袋里是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半。
"父母...的研究..."她将纸条递给汪灿,"张家古楼...地下三层...有答案..."
汪灿接过纸条,上面是苏婉父亲熟悉的笔迹,记录着某种古老仪式的步骤和一段晦涩的文字:
"门之载体,双生一体。
银月当空,命换命息。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
终得圆满,归于一息。"
"这是什么意思?"汪灿抬头问道。
苏婉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我...不是钥匙...是锁...父母...想封印门...不是开启..."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击中汪灿。如果苏婉是"锁"而非"钥匙",那汪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错了!青铜门不是用来获取力量的,而是需要被封印的!
"所以...仪式..."
"反向..."苏婉微弱地点头,"但我...撑不到...月圆..."
汪灿紧紧握住她的手,银色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不...一定有其他办法..."
苏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银红色的血从嘴角溢出。汪灿慌忙扶起她,却惊恐地发现她背后的床单已经被血浸透——匕首造成的伤害远比表面看起来严重。
"疼吗?"他无力地问,明知答案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苏婉轻轻摇头:"麻木了..."她的目光落在汪灿脸上,带着无限温柔,"你...哭了..."
汪灿这才意识到自己脸颊上的湿润。作为实验体,他从小就被训练压抑所有情感,眼泪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软弱表现。但现在,他无法控制。
"为什么..."他的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早就知道毒素会致命?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汪家?"
苏婉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泪痕:"因为...你会阻止我..."
"我当然会!"汪灿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应该活着...你应该..."
"你活着...更重要..."苏婉的眼神开始涣散,"十年...你孤独地...守护这个秘密...现在...换我守护你..."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汪灿的心墙。他俯身抱住苏婉,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全身颤抖着。五十多年的人生,十七年的监察者生涯,他从未如此失控过。
"不要走..."他哽咽着,像个孩子般乞求,"求你..."
苏婉的手无力地抚摸他的头发:"汪灿...娶我好吗...?"
这个请求如此突然,汪灿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最后的...愿望..."苏婉的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成为...你的妻子..."
汪灿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无法发声,只能点头。他颤抖着从脖子上取下那枚铜钱和青铜钥匙,用随身携带的银链巧妙地编织成一只简易戒指。
"苏婉,"他声音嘶哑却庄重,"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直到..."
他的声音哽住了,无法说出"死亡"这个词。
苏婉却微笑着完成了誓言:"直到死亡...将我们暂时...分开..."
汪灿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铜钱在昏暗的小屋中泛着微光,像是最后的希望之火。
"现在...吻你的新娘..."苏婉轻声说。
汪灿俯身,轻柔地吻上她冰冷的唇。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血液的金属味,却比他们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神圣。
当他抬起头时,苏婉的眼睛已经半闭,呼吸变得更加微弱。
"冷..."她轻声呢喃。
汪灿立刻躺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她搂入怀中。他的体温比常人低,但此刻却成了优势——不会加速苏婉的银化过程。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苏婉的声音越来越轻,"西北...古墓..."
"记得。"汪灿亲吻她的额头,"你差点被机关刺中,倔强得不肯听我指挥。"
"你...救了我...那么多次..."
"不够多。"汪灿的声音带着无尽悔恨,"我应该更早找到你...应该保护你更好..."
苏婉微微摇头:"足够了...被你所爱...足够了..."
屋外的雨声渐小,一缕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落进来,正好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汪灿完全银化的手指与苏婉正在转化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汪灿..."苏婉突然抓紧他的手,"答应我...活下去...完成研究...找到青铜门..."
"我答应你。"汪灿的声音坚定起来,"我会让汪家付出代价,然后找到门,完成你父母的遗愿。"
苏婉似乎松了口气,身体更加放松地靠在他怀中:"地下三层...有我的...笔记..."
"笔记?"
"这一年...我整理了...所有发现..."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在...张家古楼..."
汪灿这才明白苏婉早有预感自己会死,提前做好了准备。这个认知让他心如刀绞——她一直在默默准备后事,而他却没能察觉。
"聪明如你..."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会找到的。"
"还有..."苏婉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银色,没有瞳孔,却依然美丽,"我爱你...042..."
这是她第一次用编号称呼他,却也是最后一次。说完这句话,苏婉的身体轻轻一震,然后彻底放松下来。她胸口的银光闪烁了几下,最终熄灭。
汪灿僵在原地,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他紧紧抱住苏婉逐渐冰冷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但现实残酷地提醒他——怀中的女孩已经离开了。
窗外,雨停了,月亮完全露出来,银光照在苏婉安详的脸上,像是为她戴上了最后的面纱。汪灿低头亲吻她毫无生气的唇,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惊起无数飞鸟。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时,汪灿仍然抱着苏婉,一动不动。他的眼泪已经流干,眼睛变成了完全的银色,冰冷而空洞。
轻轻地,他将苏婉平放在床上,整理好她的衣服和头发,然后取下她手指上的铜钱戒指,戴回自己脖子上。
"我发誓,"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会让所有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然后,我会找到青铜门,完成你的心愿。"
他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样东西——那个小瓷瓶,里面还有最后一粒药丸。毫不犹豫地,他吞下药丸,感受着熟悉的冰凉感扩散到全身。
转身前,他最后看了苏婉一眼,将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记忆里。然后大步走出小屋,迎着朝阳,向山下走去。
复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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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张家古楼地下三层。
汪灿站在一个隐蔽的石室中央,手中拿着苏婉留下的笔记。这一年,他彻底摧毁了汪家的势力,追杀了所有参与长生实验的人。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042号监察者,而是一个纯粹的复仇机器。
石室的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和地图,中央是一张巨大的青铜门图纸——与苏婉父母研究的一模一样。桌上散落着各种古籍和现代科学仪器的混合体,显示出研究者非凡的才华。
汪灿翻开笔记最后一页,上面是苏婉清秀的字迹:
"如果读到这些,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不要悲伤,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一年与你相处的时光,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
研究发现:青铜门并非给予长生,而是吞噬生命来维持自身存在。我的父母试图毁掉它,却失败了。他们在我体内植入的力量不是为了开启门,而是为了封印它——我是锁,不是钥匙。
张家古楼地下三层的壁画显示,青铜门每十年会'吐出'一部分吞噬的生命,这是唯一能解救受害者的机会。下次时间在2025年8月,云南虫谷。
我爱你,永远。
——你的妻子,苏婉"
汪灿的手指轻轻抚过签名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唇印,已经干涸褪色,却依然能想象她留下的样子。
"等我,"他轻声说,"很快就能见到你的父母了。然后...我会找到方法让你回来。"
他将笔记小心收好,转身离开石室。外面,新的征程正等待着他。
云南虫谷,青铜门,以及那个十年一度的机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完成苏婉的遗愿。
因为这是他对妻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