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

火车在夜色中穿行，硬卧车厢的灯光已经调暗。黎簇蜷缩在狭窄的铺位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又梦见了那个场景——黑暗的甬道，七指手掌的壁画，还有背后传来的剧痛。这次梦境更加清晰，他甚至能闻到血和锈迹混合的气味...

"不...不要..."黎簇在梦中挣扎，猛地坐起，差点撞到上铺的床板。

"做噩梦了？"

清冷的声音从对面铺位传来。苏砚秋靠在窗边，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一直没睡。

黎簇抹了把脸，喉咙干涩得像塞了沙子。"几点了？"

"凌晨三点二十。"苏砚秋合上书，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液体递过来，"喝点茶，安神的。"

黎簇迟疑地接过杯子。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草药香。他小心抿了一口，味道苦涩中带着回甘。"谢谢。你怎么没睡？"

"时差。"苏砚秋简短回答，目光转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在国外待久了，回来总要调整几天。"

黎簇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女子，原来也有脆弱的时候。"你也做噩梦吗？"他脱口而出。

苏砚秋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经常。"她声音很低，"梦见我父亲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呼唤我，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入口..."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规律地响着。奇怪的是，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

"再睡会儿吧。"最终苏砚秋说，"明天...不，今天到站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黎簇点头躺下，意外地很快入睡。这一次，没有噩梦打扰。

贵阳火车站人群熙攘。两人刚出站，就被几个拉客的司机围住。

"去哪点？我车便宜！"

"荔波？千户苗寨？马上走！"

苏砚秋熟练地用当地方言与一个看起来老实的中年司机谈好价格，前往靠近广西边界的一个小镇。黎簇惊讶地看着她流利的方言转换。

"你还会说贵州话？"

"我父亲是语言学家。"苏砚秋把背包扔进面包车后备箱，"小时候跟着他到处跑，学了不少方言。"

车子驶离城市，窗外的景色逐渐由楼房变为起伏的山峦。越往南走，山势越发陡峭，道路也开始崎岖不平。司机是个健谈的人，不断介绍沿途风土人情。

"你们去板榄镇做哪样？那边没得旅游景点嘛。"

"采风。"苏砚秋面不改色，"我是民俗学研究生，他是我的助手。"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黎簇，咧嘴笑了。"小年轻谈朋友就直说嘛，采哪样风哟！"

黎簇耳根发热，偷瞄苏砚秋，后者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耳尖却微微泛红。

下午三点，他们到达了群山环抱中的板榄镇。这是个典型的西南小镇，一条主街两旁是三四层的楼房，背后延伸出许多小巷。司机在镇中心的"迎宾旅社"前放下他们。

"这里最近的一家旅店了。"司机收钱时说，"再往山里走就没得住处喽。你们要去哪点采风嘛？"

"附近转转。"苏砚秋敷衍道，拎起背包走进旅社。

旅社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一边登记身份证一边絮叨："你们来得巧，明天是赶场天，热闹得很！不过..."她压低声音，"别往鬼手谷那边跑，最近不太平。"

黎簇和苏砚秋交换了一个眼神。"鬼手谷？那是什么地方？"黎簇故作好奇地问。

老板娘脸色变了。"莫问莫问！"她连连摆手，"那边有'脏东西'，前些天还有几个外地人去探险，结果..."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办好入住手续，两人在二楼相邻的两个房间安顿下来。黎簇刚放下背包，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带上必需品，一小时后出发。"苏砚秋站在门口，声音很低，"我刚才看到旅社对面有个男人一直在观察我们。不是本地人。"

黎簇从门缝往外瞥，果然看到街对面蹲着个穿黑夹克的瘦高男子，正在抽烟，眼神却不时瞟向旅社方向。

"你觉得是谁？"

"不确定。"苏砚秋皱眉，"但他右手虎口有刺青，像是某种...手印。"

七指？黎簇心头一紧。"要换地方住吗？"

"不，直接进山。"苏砚秋说，"趁天还亮，先探探路。晚上回来再决定下一步。"

一小时后，两人背着轻装从旅社后门溜出，绕道前往镇外的山路。黎簇注意到苏砚秋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而且总是本能地选择有掩护的路线——这绝不是普通学者会有的习惯。

"你父亲还教过你什么？"黎簇半开玩笑地问，"潜行术？"

苏砚秋头也不回："考古现场经常需要...特殊技能。"

山路越来越陡，周围的植被也越发茂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偶尔传来几声鸟叫。黎簇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而走在前面的苏砚秋却像没事人一样，步伐依然稳健。

"休息五分钟。"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岩石上，苏砚秋停下，取出水壶和地图。"根据地方志记载，铜矿遗址应该在..."她指向东北方向的一座山峰，"那里。当地人叫它'鬼手峰'。"

黎簇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座山形状怪异，山顶几块突出的岩石确实像几只伸向天空的手。

"还有多远？"

"直线距离不到五公里，但山路难走，至少三小时。"苏砚秋收起地图，"问题是，我们被跟踪了。"

黎簇一惊："什么时候？"

"出镇子不久。"苏砚秋冷静地说，"两个人，可能是那个黑夹克的同伙。"她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小望远镜递给黎簇，"九点钟方向，那片灌木丛。"

黎簇调整焦距，果然看到两个身影隐在植被中，其中一个正是旅社对面的黑夹克。"怎么办？甩掉他们？"

"先确定他们的目的。"苏砚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前面有条岔路，我们分开走。你走左边那条明显的山路，我绕到他们后面。"

"太危险了！"

"相信我。"苏砚秋已经起身，"一小时后在前面的溪流会合。如果有情况..."她递给黎簇一个哨子，"吹三短一长。"

分开后，黎簇故意放慢脚步，让跟踪者能跟上。山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木投下长长的阴影。他假装停下来系鞋带，趁机观察后方——那两人果然跟了上来，距离约五十米。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鸟鸣从右侧树林传来——不是真的鸟，黎簇能分辨出那是人工哨声。苏砚秋的信号。

黎簇突然加速，拐过一个弯后迅速躲到一块巨石后。几秒钟后，两个跟踪者匆匆跑来，四处张望。

"妈的，跟丢了！"黑夹克骂道。

"早说该直接动手。"另一个光头男人摸出把猎刀，"老板要的是那女的，男的死活不论。"

黎簇屏住呼吸。他们要抓苏砚秋？为什么？

突然，一声闷响，光头男毫无预兆地栽倒在地。黑夹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背后袭来的苏砚秋一个利落的手刀放倒。

"出来吧。"她朝黎簇藏身处喊道。

黎簇走出掩体，惊讶地看着地上昏迷的两人。"你从哪..."

"树上下来的。"苏砚秋简单地说，已经开始搜查两人口袋。她从黑夹克钱包里找出一张名片："山鬼帮矿业咨询公司？"

"山鬼帮..."黎簇想起老板娘的话，"是当地盗墓团伙？"

"不止。"苏砚秋从光头男内袋摸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脸色骤变——那是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鬼手峰下的某个地点，旁边写着"铜宫入口"。

最让黎簇震惊的是地图角落的签名：苏明远。

"这不可能..."苏砚秋手指微微发抖，"我父亲的笔迹...但他十年前就..."

黎簇蹲下身检查两人的物品，在光头男腰间发现一个奇怪的皮套，里面装着几根细长的金属针。"这是什么？"

苏砚秋看了一眼，眼神变冷。"探阴针，专业盗墓工具。"她迅速拍下地图和证件照片，"我们得走了，他们很快会有同伙来找。"

两人快速离开现场，改走一条猎人小径向鬼手峰进发。路上，黎簇忍不住问："那张地图..."

"是我父亲画的，但日期不对。"苏砚秋声音紧绷，"他失踪是在2013年，而地图标注的日期是2018年。"

"有人伪造？"

"或者..."苏砚秋没说完，但黎簇明白她的意思：或者她父亲还活着。

天色渐暗，他们终于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坳。苏砚秋对照手机上的地图照片，指向岩壁上一片藤蔓覆盖的区域。"应该在那里。"

两人拨开厚厚的藤蔓，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洞口的岩石上，刻着一个几乎被苔藓覆盖的七指图案。

"找到了。"黎簇轻声说，伸手触碰那个刻痕。就在他手指接触岩石的瞬间，背上的疤痕突然一阵刺痛，让他差点叫出声。

苏砚秋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没什么。"黎簇强忍疼痛，"进去看看？"

苏砚秋打开强光手电，照亮了洞口内的通道。那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隧道，四壁光滑，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奇怪的是，隧道内异常干燥，完全没有南方山区常见的潮湿。

"等等。"黎簇突然拉住苏砚秋，"有人来过...最近。"

他指向洞口地面的几处刮痕和半个模糊的脚印。苏砚秋蹲下检查，点头确认："不超过两天。可能是那两个'山鬼帮'的同伙。"

"要进去吗？"黎簇问，"天快黑了，而且我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苏砚秋犹豫了。就在这时，黎簇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吴邪发来的信息："发现汪家余孽在贵州活动，可能与'山鬼帮'勾结。立即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黎簇把信息给苏砚秋看，她皱起眉："你怎么看？"

黎簇望向幽深的洞口，又看看苏砚秋紧绷的侧脸。直觉告诉他，答案就在里面，而苏砚秋父亲的线索可能就在咫尺之遥。

"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再来。"他最终决定，"带上足够的装备，还有...防身的东西。"

苏砚秋似乎松了口气，点头同意。两人小心地掩盖好洞口痕迹，开始往回走。刚走出不到百米，黎簇突然拉住苏砚秋，指向远处树林间闪烁的光点。

"手电光...至少五六个人。"他低声道，"他们在找什么？"

"或者找什么人。"苏砚秋脸色凝重，"快走，别走原路。"

两人借着渐浓的暮色，悄悄绕道返回小镇。一路上，黎簇不断回头张望，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而最让他不安的是，背上的疤痕一直隐隐作痛，仿佛在警告他——某种古老而危险的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