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

东北边境小城延吉的清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泡菜味。黎簇站在长途汽车站出口，看着苏砚秋与一个朝鲜族老太太讨价还价买打糕。一周的逃亡生活让两人都憔悴了不少，但苏砚秋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黎簇腿上的蛇毒也消退了大半。

"给。"苏砚秋递过一块热腾腾的打糕，"我问过了，去长春的大巴两小时后发车。从长春可以坐高铁回北京。"

黎簇咬了一口甜糯的打糕，烫得直哈气。"直接回去？不担心山鬼帮...或者别的什么人等着？"

"当然担心。"苏砚秋压低声音，"所以我们不回常去的地方。我在海淀有个安全屋，连我店里的人都不知道。"

黎簇挑眉："安全屋？你到底是考古学家还是特工？"

苏砚秋白了他一眼："父亲教的。做我们这行，总会有些...敏感收藏品需要安全存放。"

长途大巴上，黎簇靠着车窗假寐，实则思考着那个未告诉苏砚秋的幻象——吴邪手持染血玉坠的画面。自从看了那卷帛书，更多的片段记忆时不时涌入脑海：一个与吴邪长相相似的古装男子、沙漠中的血祭、七个孩子在石室中接受某种仪式...最令他不安的是，这些"记忆"似乎正逐渐与他自己的童年片段混淆，让他分不清哪些是费洛蒙留下的影像，哪些是真实经历。

"你睡着的表情像在忍受酷刑。"苏砚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黎簇睁开眼，发现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只是...整理那些费洛蒙信息。太多了，像一堆打乱的拼图。"

"有关于我父亲的吗？"苏砚秋问得很随意，但眼神泄露了她的迫切。

"不确定。"黎簇半真半假地回答，"有很多实验室场景，但人脸都很模糊。"

苏砚秋点点头，没再追问。她拿出手机，调出拍下的帛书照片研究。"这上面的金文变体很特殊，有些字符我从未见过。但大致能看出是在描述一种'血脉传承'的仪式..."

"七指血脉？"

"嗯。似乎只有特定血统的人才能安全使用'钥匙'——应该就是指那个七指玉坠。"苏砚秋放大图片一角，"这里提到'七苦试炼'，但具体是哪七苦没说清楚。"

黎簇想起背上的疤痕，那七个凸起的点阵排列。"你觉得...我背上的疤是某种'试炼'的结果？"

苏砚秋的表情变得复杂。"很可能。根据帛书所言，通过试炼的人能获得'通幽'能力——应该就是指你的费洛蒙感知。"

"那为什么选我？"黎簇喃喃自语，"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偶然被卷进这一切..."

"我不认为这是偶然。"苏砚秋摇头，"吴邪找上你，我父亲的研究，还有山鬼帮对你的兴趣...一切都表明你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这个词让黎簇胃部一阵绞痛。吴邪确实提到过他是"计划的一把钥匙"，但从未解释清楚。而现在，他开始怀疑这把钥匙要打开的门后，究竟藏着什么。

到达长春后，两人转乘高铁回京。一路上，黎簇注意到苏砚秋频繁查看手机，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联系人？"他试探地问。

"我在国外的导师。"苏砚秋解释，"他研究古代符号学，可能认识这种金文变体。但...他没回复。"

黎簇不确定是否该相信这个解释。自从看到那个关于吴邪的幻象，他对所有人的信任都开始动摇。

北京西站人流如潮。两人刻意分开出站，约定两小时后在海淀某小区门口碰面。黎簇先去了吴邪的办公室——东四环一栋老旧的写字楼，名义上是家古董鉴定公司。

电梯门一开，黎簇就察觉异常——公司玻璃门上的锁被撬过，只是草草复位。他悄悄拔出匕首，轻推开门。

里面一片狼藉。文件柜被翻得底朝天，电脑主机不翼而飞，连墙上的画都被拆下来检查过背面。黎簇小心地在各个房间查看，没发现人影，也没留下什么线索。最奇怪的是，保险箱完好无损——如果是普通小偷，肯定会尝试打开它。

黎簇输入密码打开保险箱，里面只有一个小铁盒。盒中是吴邪留给他的备用手机和一张字条："如遇紧急情况，按1号速拨键。"

他立刻按下那个键，电话接通了，但没人说话，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

"吴邪？是我，黎簇。"他低声说，"办公室被翻了，你..."

"别说话，听好。"吴邪的声音异常紧绷，"不要回家，不要联系平常认识的人。苏明远的事比你想象的复杂，他女儿可能被利用了。七指组织已经渗透到..."

通话突然中断。黎簇再拨回去，只听到"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带着满腹疑问，黎簇前往约定地点。苏砚秋已经在那里等候，脸色阴沉。

"我的店被搜过了。"她一见黎簇就说，"东西没少，但每个抽屉都被翻过。最奇怪的是，他们只拿了一样东西——我父亲的照片。"

黎簇心头一紧。吴邪的警告和苏砚秋的发现，似乎指向同一个方向——苏砚秋的父亲，或者苏砚秋本人，与七指组织有某种联系。但他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先去安全屋吧。"他说，"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安全屋是栋老居民楼的顶层单元，装修简单但设施齐全。苏砚秋输入密码打开门锁，里面是一室一厅的紧凑空间，书架上塞满古籍和档案盒，客厅兼作工作室，长桌上摆着各种考古工具和一台高性能电脑。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苏砚秋放下背包，开始检查各个隐藏警报装置，"没人跟踪我们吧？"

"应该没有。"黎簇环顾四周，注意到墙上贴着几张古墓结构图和...一张吴邪的照片？他走近细看，那确实是吴邪，照片旁还标注着日期和地点。

"那是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次被拍到的。"苏砚秋头也不回地说，"当时他和吴邪在一起。"

黎簇心跳加速。照片上的日期是苏明远失踪当天，而吴邪从未提及这一点。"你一直知道他们认识？"

"当然。"苏砚秋终于转身，眼神锐利，"吴邪没告诉你？有趣。"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黎簇决定坦白："我刚去了吴邪的办公室。被翻得底朝天，而且..."他犹豫片刻，"我联系上他了，他说...你父亲的事很复杂，你可能被利用了。"

出乎意料，苏砚秋没有愤怒或否认，而是疲惫地笑了。"我也收到一条匿名信息。"她拿出手机给黎簇看，屏幕上只有一句话："不要相信吴邪，他隐瞒了黎簇的真实身份。"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和警惕。

"所以，"黎簇干笑一声，"要么你在骗我，要么吴邪在骗我，或者你们都在骗我。"

"或者我们都被骗了。"苏砚秋走向电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七指组织比我们想象的更活跃，而且对我们俩特别感兴趣。"

她调出帛书的扫描图，放大其中一个区域。"昨晚我发现了这个。"她指向一段几乎被磨损的文字，"提到'骨之所藏，在龙之目'。结合地图上的标记，我猜是指黑龙江抚远附近的一个地方——那里有座山叫'龙目山'。"

黎簇凑近屏幕，突然注意到帛书边缘的一个微小符号。"等等，这个符号..."他掏出贴身收藏的七指玉坠对比，"一模一样！玉坠上的这个花纹不是装饰，而是一个地图标记！"

苏砚秋迅速比对，眼睛亮了起来。"你说得对！而且..."她在电脑上调出世界地图，将几个点连起来，"看，西南的铜矿、东北的龙目山，再加上西域的沙漠...这三个点连起来..."

"像一只伸开的手掌。"黎簇背上的疤痕一阵刺痛，"七指地图。"

"没错！"苏砚秋兴奋地继续搜索，"如果这是手掌，那么'钥匙'所在应该是..."她输入几个参数，地图上自动生成几条辅助线，"掌心位置！根据计算，应该在...东南亚某处？"

黎簇想起幻象中沙漠建筑的画面。"吴邪提过，七指组织的起源可能与一个东南亚古国有关。"

"我们需要更多资料确认。"苏砚秋翻出一本古旧的地理志，"但至少现在有了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几乎足不出户，埋头研究帛书和七指玉坠。安全屋的生活意外地和谐：苏砚秋负责破译古文和整理资料，黎簇则运用费洛蒙能力尝试从玉坠和骨针中提取更多信息。晚上，他们会一起做饭——如果泡面和速冻饺子也算做饭的话。

黎簇发现苏砚秋在生活中有着与工作时截然不同的一面：她喝咖啡要加三块糖，喜欢在洗澡时哼走调的老歌，睡前一定要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这些小小的习惯让她不再只是那个冷艳专业的考古学家，而成了一个真实、有温度的人。

而苏砚秋则惊讶于黎簇的敏锐直觉。有次她卡在一个古文字释义上，黎簇随口说了句"像不像蛇的眼睛"，竟意外破解了关键密码。还有一次，他在睡梦中突然坐起，画出了一幅从未见过的地下通道图，后来证实与龙目山的传说完全吻合。

第五天早晨，苏砚秋在电脑前惊呼一声。"找到了！"她叫醒睡在沙发上的黎簇，"龙目山有个鲜为人知的洞穴系统，当地人称'骨洞'，因为里面发现了大量动物骨骼。但根据这篇1950年的考古报告..."她指着屏幕，"还发现了七具人类遗骸，排列成星形，每人额骨上都有一个小孔。"

"骨针..."黎簇立刻联想到玉盒中的七枚骨针，"那些人是被..."

"献祭的，很可能。"苏砚秋点头，"报告还说发现了一块青铜板，上面刻着七指图案，但后来失踪了。"

"就像西南铜矿的青铜器一样。"黎簇思索着，"我们需要去龙目山看看。"

"恐怕来不及了。"苏砚秋调出一则新闻：某国际收藏家将在三天后于新加坡举办私人展览，展品中就包括"来自中国东北的神秘青铜板"。

"这么巧？"黎簇皱眉。

"不可能是巧合。"苏砚秋冷笑，"这是诱饵，而且我们不得不咬。"

正当两人计划如何前往新加坡时，黎簇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父亲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想知道真相，单独来景山公园万春亭，今晚8点。不要告诉苏。"

黎簇盯着这条信息，血液仿佛凝固。他迅速删掉短信，但苏砚秋已经注意到他的异常。

"怎么了？"

"没什么，吴邪发来的暗号。"黎簇撒了个谎，"说是有新线索，让我...小心行事。"

苏砚秋似乎相信了这个解释，继续讨论新加坡之行。但黎簇的心思已经飘远。那个短信是谁发的？关于他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陷阱怎么办？

但最困扰他的是：为什么不能告诉苏砚秋？

傍晚，黎簇借口去买晚餐材料离开安全屋。他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然后打车前往景山公园。夕阳西下，公园里的游客逐渐稀少。万春亭位于景山最高处，此时几乎空无一人。

黎簇手按在匕首上，警惕地环顾四周。亭子里只有一个背对他站着的男人，穿着普通的黑色风衣。

"你是谁？"黎簇停在几步之外，随时准备逃跑或战斗。

男人缓缓转身。他约莫五十多岁，面容沧桑但眼神锐利，右眉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黎簇，你长大了。"他的声音沙哑而熟悉。

黎簇如遭雷击。这张脸他只在照片上见过，但绝不会认错——是苏砚秋的父亲，苏明远。

"你...你不是失踪了吗？"黎簇后退一步，大脑飞速运转。这是陷阱？还是幻觉？

"十年了，我一直活在阴影中。"苏明远苦笑，"为了保护砚秋，也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黎簇冷笑，"我们素不相识。"

"不，我们关系很深。"苏明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老照片递过来，"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版的苏明远，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旁边站着...黎簇的父亲？但与他记忆中那个酗酒颓废的中年教师完全不同，照片中的男人挺拔自信，穿着某种制服。

"这不是我父亲。"黎簇声音发颤。

"是，但不是你知道的那个'父亲'。"苏明远叹息，"黎振华，七指组织最优秀的特工，也是我的搭档。二十年前，他带着你隐姓埋名，就是为了保护你远离组织的计划。"

黎簇的世界天旋地转。那个整天打骂他的酒鬼...是特工？而他一直以为的"父亲"甚至可能不是亲生父亲？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他艰难地问。

"因为时间不多了。"苏明远上前一步，"七指组织已经启动了最终计划，而你是关键。他们利用砚秋接近你，就是为了—"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苏明远身体猛地一震，胸口绽开一朵血花。他踉跄着抓住黎簇的手臂："跑...别相信...吴..."

第二枪打中了他的头部。

黎簇本能地扑倒在地，滚到亭柱后。远处树丛中有人影晃动，但看不清枪手的样子。他颤抖着探了探苏明远的脉搏——已经停止。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黎簇哆嗦着掏出来，是一条新短信：

"现在你知道了。下一个是苏砚秋。除非你按我们说的做。——S"

黎簇瘫坐在血泊中，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该怎么面对苏砚秋？该怎么告诉她，他刚刚见到了她苦苦寻找十年的父亲...又眼睁睁看着他被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