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榄镇的小诊所里,唯一的医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戴着厚如瓶底的眼镜。他给苏砚秋清理伤口时,眉头越皱越紧。
"这蛇毒没见过。"他用当地方言嘟囔着,手上动作却麻利,"伤口发黑,但脉搏还稳。姑娘命大。"
黎簇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要送大医院吗?"
"先观察。"老医生给苏砚秋挂上点滴,"打了解毒血清,能熬过今晚就没事。"
诊所只有两张病床,另一张躺着个咳嗽不止的老太太。夜幕降临后,老太太的儿子来接人,临走时古怪地看了黎簇一眼。
"山鬼帮的人在找你。"他压低声音,"镇上的旅社都有人盯着。"
黎簇心头一紧:"你怎么知道?"
"我表弟在迎宾旅社当厨子。"男人递过一张纸条,"往北五里有个废弃的护林站,没人知道那里。"
等诊所只剩他们两人,黎簇轻轻摇醒苏砚秋。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却亮得吓人。
"能走吗?我们得换个地方。"
苏砚秋虚弱但坚定地点头。黎簇帮她拔掉针头,付了医药费,然后半扶半抱地带她离开。老医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递给他们一包草药。
"敷伤口,退烧用。"
护林站是栋摇摇欲坠的木屋,藏在山脚下的松林中。黎簇踢开吱呀作响的门,里面满是灰尘和蛛网,但至少能遮风挡雨。他把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木床清理出来,让苏砚秋躺下。
"冷..."她牙齿打颤,尽管夜晚闷热。
黎簇摸她额头,烫得吓人。他翻出背包里的急救包,找出退烧药,又用矿泉水浸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坚持住,专家。"他故作轻松地说,"你可不能有事,我还指望你翻译那些古文呢。"
苏砚秋微微勾起嘴角,随即又因疼痛皱眉。黎簇小心地解开她左臂的绷带,伤口周围已经肿起,泛着不健康的紫红色。他按照老医生的指示捣碎草药,敷在伤口上重新包扎。
"谢谢。"苏砚秋轻声说,眼睛半闭着。
"别急着谢,账单我会寄给你的。"黎簇开玩笑,却看到她眼角有泪光闪烁。
"爸爸...也是这样..."她声音越来越低,"那次我在新疆发烧...他整夜不睡..."
黎簇安静下来,轻轻拧干毛巾再次敷在她额头上。苏砚秋渐渐陷入昏睡,呼吸粗重而不规律。他坐在床边守夜,不时更换毛巾,听着夜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
凌晨三点左右,苏砚秋开始说胡话。大部分含糊不清,但有几个词反复出现:"青铜...实验...不要相信...七指..."
黎簇凑近倾听,心跳加速。她在说什么实验?不要相信谁?
突然,苏砚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爸爸...快跑...他们来了!"她睁开眼睛,但目光涣散,显然仍在高烧的幻觉中。
"苏砚秋,是我,黎簇。"他轻声说,"你安全了。"
她似乎没听见,继续断断续续地说:"地下室...七个孩子...爸爸为什么...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后,她松开手,再次陷入昏睡。
黎簇后背发凉。七个孩子?地下室?这与他背上的七指疤痕有什么联系?他想起池底那个金属箱,还有苏明远笔记本上模糊的字迹...拼图碎片在脑海中漂浮,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图案。
天蒙蒙亮时,苏砚秋的烧终于退了。黎簇累得靠在墙边打盹,直到感觉有人轻轻推他肩膀。
"轮到我守夜了。"苏砚秋已经坐起来,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黎簇揉揉眼睛:"你感觉怎么样?"
"像被卡车碾过。"她试着活动左臂,疼得吸气,"但死不了。谢谢你...照顾我。"
"专业拖后腿的终于有点用了,是吧?"黎簇咧嘴一笑,换来苏砚秋一个白眼。这种熟悉的互怼反而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你昨晚说了些...奇怪的梦话。"黎簇试探道,"关于你父亲,还有...七个孩子?"
苏砚秋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我不记得了。"她转移话题,"那个笔记本呢?"
黎簇从背包里取出苏明远的实验记录递给她。苏砚秋急切地翻阅,眉头越皱越紧。"这些公式...是基因工程的。父亲是考古学家,怎么会..."
"也许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不研究?"黎簇猜测,"就像吴邪,本来是古董商,现在成了...whatever he is now."
苏砚秋突然停在一页上:"这里!"她指着一行小字,"'7号样本表现稳定,但受体排异反应强烈。必须找到纯血统载体。'纯血统...是指七指血脉吗?"
黎簇想起吴邪说过的话。"我是唯一能读取七指密卷的人...因为我的血统?"
"很可能。"苏砚秋沉思,"但父亲为什么研究这个?谁资助他?又为什么失踪..."她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黎簇犹豫片刻,决定坦白:"吴邪警告我小心你。而你父亲笔记本上说'不要相信吴'...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苏砚秋苦笑:"我也想知道。父亲失踪前几个月,经常和吴邪密谈。后来有一天,他出门说去见吴邪,就再没回来。"她抬头直视黎簇,"我找了你两年。"
"我?"
"确切地说,是找一个背上有七指疤痕的年轻人。"苏砚秋解释,"父亲最后的研究笔记中提到,'钥匙在疤痕中'。我猜他指的就是你。"
黎簇背上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站起身活动筋骨,突然注意到木屋墙角堆着几个生锈的罐头。"早餐?"
罐头是过期的豆豉鲮鱼,但对饥肠辘辘的两人来说堪比美味。吃饱后,他们开始计划下一步。
"必须回去拿那个金属箱。"苏砚秋说,"但我这状态..."
"我一个人去。"黎簇坚决地说,"你留在这里休息。"
"太危险了!那条蛇可能不是唯一的..."
"所以我需要这个。"黎簇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几片蛇的鳞片,"吴邪给的,说能增强我的费洛蒙能力。也许能帮我避开那些怪物。"
苏砚秋想反对,但虚弱的身体让她不得不妥协。"至少等到天黑。山鬼帮的人肯定还在找我们。"
白天剩余的时间,两人整理着已有的线索。苏砚秋用手机拍下笔记本关键页面,尝试破译那些专业术语;黎簇则回忆洞穴的结构,规划最快到达水池的路线。
傍晚时分,苏砚秋的体力恢复了些。她靠在窗边,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黎簇突然发现,褪去那层冷傲外壳,她其实很美——不是那种精致的漂亮,而是一种坚韧的、带着锋芒的美。
"看什么?"苏砚秋察觉到他的目光。
"没什么。"黎簇移开视线,"只是...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沉默片刻,苏砚秋轻声说:"你父母呢?"
"离婚了。我妈再婚后去了国外,我爸..."黎簇扯了扯嘴角,"一个失败的中学老师,整天酗酒抱怨命运不公。"
"所以你离家出走?"
"差不多吧。"黎簇不愿多谈,"后来遇到吴邪,被卷进他的...whatever that is."
苏砚秋罕见地笑了:"你总是这样吗?用玩笑掩饰认真?"
"你呢?总是用冷漠掩饰关心?"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形的隔阂在这一刻消融了。
天黑后,黎簇准备出发。苏砚秋坚持要送他到松林边缘。
"六小时内不回来,我就去找你。"她认真地说。
"遵命,长官。"黎簇敬了个滑稽的军礼,换来苏砚秋无奈的摇头。
重返洞穴比预想的顺利。月色明亮,黎簇轻易找到了隐蔽的入口。进入前,他取出玻璃瓶,倒出一片蛇鳞放在舌下。瞬间,一股辛辣感从舌尖蔓延至全身,背上的疤痕灼热起来,但痛感中带着奇异的清晰——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能闻到十几米外一只老鼠的气味,甚至能"感觉"到洞穴内的空气流动。
借助这种增强的感知,黎簇顺利避开了几处松动的岩壁和潜在的蛇窝。当他再次来到那个祭祀洞穴时,水池平静如镜,巨蛇的尸体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岸边干涸的血迹证明那场搏斗真实发生过。
黎簇没有贸然下水,而是先用手电检查四周。池边的石台上有新的痕迹——几个湿漉漉的七指手印,比人类的小得多。是幼蛇?还是...
他甩开这个可怕的念头,将注意力转向池底。增强的感官让他即使不碰水也能"感觉"到金属箱的位置——在池中央偏左的底部。深吸一口气,黎簇脱下外套和鞋子,慢慢走入水中。
池水冰冷刺骨,越往中央越深。当水没到胸口时,他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擦过腿部——滑腻、灵活...而且不止一个。黎簇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继续向前。
就在他即将够到金属箱时,背部疤痕突然剧痛,一股强烈的危险预感袭来。他猛地转身,看到三条约两米长的七指蛇正从不同方向游来!它们的眼睛在手电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头部两侧的七指状突起清晰可见。
黎簇当机立断,一个猛子扎下去抓住金属箱。箱子比他想象的重得多,但幸好有把手。他拼命向岸边游去,身后的水纹显示那些蛇正在加速逼近。
离岸边还有两米时,第一条蛇发起了攻击。黎簇勉强闪避,蛇牙只擦过肩膀。第二第三条蛇同时扑来,他不得不松开箱子,用双手抵挡。一条蛇缠上他的右腿,尖利的鳞片割破皮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黎簇背上的疤痕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热,几乎让他晕厥。奇怪的是,那些蛇同时松开了,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或命令,迅速游回深水区。
黎簇顾不上思考原因,抓起箱子踉跄上岸。箱子上刻着七个细小的凹点,排列方式与他背上的疤痕一模一样。没有锁,但盖子似乎被某种机关卡住了,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失血和寒冷开始影响黎簇的判断力。他勉强穿上外套,拖着箱子向来时的通道走去。刚走几步,突然听到水池方向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出水了。
黎簇没有回头,加快脚步。身后传来鳞片摩擦岩石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他即将进入通道时,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洞穴顶部传来——是那个青铜方鼎!它不知怎么从石台上掉落,正好砸在追来的生物身上。借着这宝贵的几秒钟,黎簇冲进通道,拼命奔跑。
当他终于冲出洞口,月光显得格外明亮。黎簇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这才发现腿上和肩膀的伤口并不深,但流出的血呈暗红色——又是蛇毒。
吞下最后一片蛇鳞,黎簇强撑着站起来,拖着金属箱向护林站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跑来——是苏砚秋,手里还拿着手电和匕首。
"我说了六小时!"她怒气冲冲地喊道,随即看到黎簇的状况,脸色骤变。"你被咬了?"
"小伤..."黎簇勉强一笑,眼前开始发黑,"但给你带了...礼物..."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当黎簇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护林站的床上,腿上和肩膀的伤口已经妥善包扎。金属箱放在角落,而苏砚秋正在火堆旁煎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欢迎回到活人世界。"她头也不回地说,"你昏迷了将近二十小时。"
黎簇试着坐起来,全身肌肉抗议般地疼痛。"箱子...打开了吗?"
"打不开。"苏砚秋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过来,"喝下去,解毒的。我按父亲的笔记配的。"
药汤苦得让人想吐,但黎簇硬是灌了下去。片刻后,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四肢,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我检查过箱子。"苏砚秋说,"没有锁,但需要某种'钥匙'才能打开。表面的七个凹点...我猜需要七滴特定人的血。"
黎簇立刻明白了:"七指血脉的人?"
"很可能。"苏砚秋犹豫了一下,"但你现在的情况..."
"总得试试。"黎簇挣扎着下床,拖着伤腿挪到箱子前。他用匕首在指尖刺了一下,将血滴在第一个凹点上。
血珠没有滑落,而是被迅速吸收了。箱内传出轻微的"咔哒"声,但盖子仍然紧闭。
"需要更多。"黎簇继续滴血,到第五滴时,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苏砚秋抓住他的手:"够了!你会..."
"最后一滴。"黎簇坚持。第七滴血落下,箱子内部发出一连串复杂的机械声,盖子缓缓弹开一条缝。
两人屏息看着箱内——里面是一卷泛黄的帛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古文字;旁边还有一个小玉盒,打开后是七枚骨针,每根针尖都泛着诡异的蓝光。
"七指密卷..."苏砚秋轻声说,手指微微发抖,"父亲找了十年的东西..."
黎簇拿起帛书,刚一触碰,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的费洛蒙冲击席卷而来——
*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穿古装的人举行某种仪式、七个孩子被刺入骨针、沙漠中的巨大建筑、现代实验室里苏明远痛苦的脸...最后定格在一个黎簇从未见过的场景:吴邪站在一具石棺前,手中拿着染血的七指玉坠...*
幻象消失,黎簇大汗淋漓地回到现实。苏砚秋紧张地看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黎簇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那个画面中,吴邪看起来如此陌生...如此危险。而苏明远的痛苦表情又暗示着什么?
"很多信息...需要时间整理。"他最终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们得去东北找'骨'的部分。你父亲的笔记提到'西南的铜,东北的骨'..."
苏砚秋仔细检查帛书:"这是复制品,原件应该更古老。但上面的文字...是一种变体金文,提到了'长生之术'和'血脉传承'。"她突然停在一段文字上,脸色变了,"这里说...七指血脉的携带者需要经历'七苦试炼'才能开启最终之门。"
"七苦试炼?"
"具体没说,但..."苏砚秋翻到帛书背面,那里画着简略的地图,"看,这里标着东北的一个地点,旁边画着骨头符号。应该就是父亲说的'骨'所在处。"
黎簇想起幻象中沙漠建筑的画面:"还有西域的玉...吴邪曾经提到过沙漠中的七指遗迹。"
"所以我们下一步去东北?"苏砚秋问。
黎簇点头,心中却充满疑虑。那个关于吴邪的幻象...该不该告诉她?如果说了,会不会破坏刚刚建立的信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狗吠声和隐约的人声。苏砚秋迅速熄灭火堆:"山鬼帮的人!他们找到这里了!"
两人匆忙收拾东西。黎簇将帛书和玉盒塞进防水袋藏入贴身口袋,苏砚秋则把金属箱重新锁好埋在外面树下。
"从后窗走。"她扶起黎簇,"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黎簇咬牙忍住腿上的疼痛。
他们刚溜出护林站不久,就听到木门被踹开的声音和粗暴的喊叫。月光下,两个身影互相搀扶着向密林深处逃去,背后是越来越近的火把光亮和犬吠声。
新的逃亡,也是新的追寻,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