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

黑暗。疼痛。颠簸。

黎簇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浮沉，每一次清醒都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神经。他隐约感觉自己被绑在某种移动的交通工具里，手腕上的塑料扎带深深勒进皮肉。背上的疤痕不再灼热，反而反常地冰凉，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抑制剂。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黎簇艰难地转动脖子，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到苏砚秋被绑在对面的车厢壁上。他们似乎在一辆改装过的厢式货车里，除了两人外，还有四个全副武装的守卫，戴着奇怪的七指图案臂章。

"水..."黎簇嘶哑地开口，喉咙像被火烤过。

一个守卫不情愿地拿来水瓶，粗暴地灌了他几口。水流过干裂的嘴唇，带着奇怪的金属味——肯定掺了东西。

"别费心挣扎了。"守卫冷笑，"再有两小时就到基地，到时候有你们受的。"

黎簇假装虚弱地低下头，实则用余光观察着车内环境。货车后部被改造成移动牢房，没有窗户，只有顶部的通风口和尾部的双开门。守卫腰间别着电击棒和手枪，但没看到自动武器。最重要的是——苏砚秋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只是脸色苍白。

当守卫转身后，苏砚秋突然眨了眨眼，然后做了个微小的手势：三指弯曲，两指伸直，重复三次。这是吴邪教他们的暗码，意思是"等待机会"。

黎簇微不可察地点头，然后咳嗽起来："能...能让我上厕所吗？"

"憋着！"守卫不耐烦地说。

"求你了...我快尿裤子了..."黎簇故意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同时暗中测试扎带的松紧度。

守卫骂骂咧咧地踢了他一脚，但还是通过对讲机说了几句。片刻后，货车减速停下。

"休息站。五分钟。"守卫解开黎簇脚踝的束缚，但手依然绑着，"敢耍花样就电死你。"

车门打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黎簇眯起眼，看到这是一个偏僻的公路休息站，除了他们的货车外，只有一辆破旧的卡车和几个小贩摊位。

两个守卫押着他走向简陋的厕所。路过苏砚秋时，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咬在守卫手上！

"贱人！"守卫吃痛松手，苏砚秋趁机撞向另一个守卫的膝盖，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混乱中，黎簇用尽全力撞向押解他的守卫，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他翻滚着躲过电击棒，用被绑的双手从守卫腰间抢过钥匙串。

"拦住他们！"更多的守卫从货车上冲下来。

黎簇拼命滚到卡车底下，用钥匙割断扎带。双手自由后，他立刻爬向卡车另一侧，正好看到苏砚秋灵巧地躲过追捕，冲向小贩摊位。

"抓住她！"段九爷的声音从货车驾驶室传来，老者拄着手杖下车，脸色阴沉如铁。

黎簇抓起地上的石头砸向最近的守卫，那人应声倒地。他趁机冲向苏砚秋，两人在小贩摊后汇合。

"计划？"他气喘吁吁地问。

"抢车。"苏砚秋指向那辆破卡车，"钥匙应该还在。"

守卫们已经分散搜索，段九爷亲自向他们这边走来。黎簇捡起一根木棍，苏砚秋则抓起摊位上的辣椒粉。

"三、二、一——"

两人同时行动。黎簇跃出掩体，木棍横扫打倒一个守卫；苏砚秋则将辣椒粉扬向另一个守卫的脸，趁对方捂眼惨叫时夺下他的手枪。

"上车！"她向卡车跑去，黎簇紧随其后。

段九爷怒吼一声，掏出一个奇怪的小装置按下。瞬间，黎簇背上的疤痕爆发出一阵剧痛，像是有电流穿过脊椎！他踉跄着跪倒在地，视线模糊。

"黎簇！"苏砚秋折返回来，不顾危险拖着他继续前进。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身边的土地上。黎簇咬牙忍痛，强迫自己站起来。两人终于冲到卡车旁，苏砚秋跳上驾驶座，惊喜地发现钥匙果然没拔。

引擎轰鸣，卡车猛地启动。守卫们追上来，但苏砚秋一个漂亮的甩尾，扬起大片尘土阻挡视线。黎簇爬上副驾驶，看到段九爷站在远处，脸色阴沉地对着对讲机说着什么。

"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苏砚秋猛踩油门，卡车冲出休息站，"段九爷刚才用的是神经脉冲器，专门针对你背上的疤痕。"

黎簇揉着仍在抽痛的背部："你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

"我父亲的研究笔记提到过。"苏砚秋紧盯前方道路，"七指组织在所有实验品体内植入了神经接收器，方便控制。"

"所以我也被植入了？什么时候？"

"很可能是小时候。"苏砚秋的声音带着歉意，"内蒙古实验室的资料显示，七指组织在八十年代就开始批量植入。"

卡车驶入茫茫草原，没有明确道路，只有无尽的金黄色草浪。苏砚秋不时查看后视镜，确保没有追兵。

"他们肯定会用卫星追踪。"黎簇分析，"我们需要换交通工具。"

"先甩开一段距离再说。"苏砚秋指向远处，"那边有个牧民聚居点，也许能找到马。"

行驶了约一小时，卡车突然发出不祥的咔哒声，随后彻底熄火。油表显示燃料耗尽。

"步行吧。"黎簇跳下车，环顾四周，"至少暂时安全。"

两人带上有限的补给——几瓶水、苏砚秋抢来的手枪和一把匕首，向牧民聚居点方向走去。草原上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芯片还在吗？"黎簇突然问。

苏砚秋从内衣里取出那个小金属片："贴身藏着。段九爷的人搜走了所有装备，但没想到这个。"

"里面有什么？"

"不确定，需要特殊设备读取。但我猜..."她犹豫片刻，"是关于你身世的全部真相。"

黎簇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草原的辽阔让人有种奇异的渺小感，仿佛所有烦恼都不再重要。

"其实我不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他终于开口，"如果是真的...如果我真是被设计出来的实验品，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苏砚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直视他的眼睛："意义是你自己赋予的，不是基因决定的。我父亲...苏明远曾经说过，人类之所以特别，正是因为能够超越本能和预设。"

"哲学家苏明远？"黎簇试图开玩笑，但声音有些发抖。

"认真点。"苏砚秋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是黎簇，我认识的那个固执、冲动、有时很烦人但总是挺身而出的黎簇。这就够了。"

黎簇抓住她的手指，两人在夕阳下静静对视。某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目光中传递，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夜幕降临时，他们终于看到几顶蒙古包的轮廓。但走近后才发现，这里早已废弃，只剩下破败的框架和风吹雨打的毛毡。

"过夜吧。"黎簇检查了最大的那个蒙古包，"至少能挡风。"

两人用破毛毡做了简易床铺，分享所剩不多的水和干粮。草原的夜晚温度骤降，即使挤在一起也冷得发抖。

"转过去。"苏砚秋突然说，"我看看你的伤。"

黎簇转身，掀起上衣。背上的七指疤痕在月光下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紫色，周围血管凸起，像是中毒的蜘蛛网。

"神经毒素沉积。"苏砚秋的手指轻轻触碰疤痕边缘，"段九爷的脉冲器激活了它。我需要草药中和，但现在..."

她突然从背后抱住黎簇，用体温为他取暖。"只能这样了。别多想，纯粹是生存需要。"

黎簇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贴在自己背上，稳定而有力。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效果，背上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些。

"苏砚秋，"他轻声问，"如果这次我们真的逃不掉..."

"别说蠢话。"她打断他，但手臂收紧了些。

"我是说如果。"黎簇转身面对她，在昏暗的光线中寻找她的眼睛，"我不想带着遗憾死。"

苏砚秋的呼吸变得急促："什么遗憾？"

黎簇慢慢靠近，这次没有苏万打断，没有紧急情况，只有草原的星空见证。当他们的唇终于相触时，黎簇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属。苏砚秋的回应起初有些犹豫，但很快变得坚定，她的手穿过他的发丝，加深这个吻。

"这就是我的遗憾。"分开后，黎簇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没早点这么做。"

苏砚秋轻笑一声，随即严肃起来："我们不会死。明天找到牧民后，我们去拉萨，那里有我父亲的联络人。然后..."

"然后找吴邪，阻止段九爷。"黎簇接上她的话。

"吴邪..."苏砚秋欲言又止，"你真的还相信他吗？"

黎簇思索片刻："我相信他反对七指组织。但关于我的事...他确实隐瞒了很多。"

夜更深了，两人相拥而眠。黎簇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感到背上的疤痕一阵刺痛，随即眼前闪过费洛蒙幻象——

*段九爷站在一个巨大的七指装置前...七个穿白袍的人围绕装置吟诵...某种蓝色物质从装置中心升起...然后是吴邪，被绑在石柱上，面容憔悴...*

黎簇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衣服。苏砚秋立刻察觉："怎么了？"

"幻象...段九爷在准备某种仪式，吴邪被他们抓住了。"黎簇喘息着说，"七指网络即将激活，时间不多了..."

苏砚秋打开手机——这是她从卡车里找到的老式诺基亚，电量所剩无几——查看地图："我们离拉萨还有至少三天路程。没有交通工具根本来不及。"

"那就直接去仪式地点。"黎簇坚定地说，"我在幻象中看到了标志——冈仁波齐峰。他们回到了那个洞穴。"

"但芯片..."

"带上它。如果有机会读取最好，但阻止仪式优先。"黎簇站起身，"天快亮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两人收拾好简陋的行装，向东方微亮的地平线出发。走了约两小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黎簇拉着苏砚秋躲进高草丛中，看到几个牧民骑马经过。

"机会来了。"苏砚秋低语，"我们需要那几匹马。"

"偷？"

"借。"她纠正道，"等他们扎营休息时下手。"

牧民们在附近的小溪边停下，放马吃草。黎簇和苏砚秋悄悄接近，选中了两匹看起来最健壮的马。

"你会骑吗？"黎簇小声问。

"蒙古族同学教过。"苏砚秋已经解开了缰绳，"跟上。"

两人翻身上马，正要离开时，一个牧民少年突然从帐篷里钻出来，大声呼喊。黎簇一夹马腹，马儿箭一般冲出去，苏砚秋紧随其后。

"对不起！"黎簇回头喊道，"我们会还的！"

马背上的颠簸让黎簇背上的伤再次疼痛起来，但他咬牙坚持。两人沿着小溪向东飞驰，很快将牧民营地甩在身后。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河边停下让马休息。黎簇用匕首在岸边树上刻下记号——如果牧民追来，至少知道马的去向。

"看。"苏砚秋突然指向天空，"直升机。"

远处一个小黑点正朝他们方向飞来。两人立刻牵马躲入树丛。直升机低空掠过，机身上赫然是七指组织的标志！

"他们在扩大搜索范围。"苏砚秋脸色凝重，"我们得改变路线，走更隐蔽的小路。"

黎簇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树干，眼前再次闪过幻象——

*同一个洞穴，但角度不同...七根石柱环绕水池...苏砚秋站在池边，手持玉琮...然后是段九爷的声音："你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黎簇！"苏砚秋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又发作了？"

"不...是信息。"黎簇喘息着说，"幻象越来越清晰了。他们在等你，苏砚秋...段九爷说你有'使命'..."

苏砚秋的表情变得复杂："我父亲的研究...他提到过七指仪式需要两名纯血统携带者，一个作为'门'，一个作为'钥匙'。"

"所以我们俩..."

"很可能。"她翻身上马，"但无论什么'使命'，我们都不会按他们的剧本走。来吧，天黑前多赶些路。"

两人继续向东骑行。黎簇的幻象越来越频繁，背上的疤痕也开始渗出蓝色液体。苏砚秋不时检查他的状况，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别那样看我。"黎簇勉强笑笑，"我还能坚持。"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苏砚秋声音紧绷，"是毒素在扩散。如果到达心脏..."

她没有说完，但黎簇明白意思。时间真的不多了。

夜幕再次降临，两人找了个岩洞过夜。苏砚秋用草药和布条为黎簇包扎背部，但蓝色液体很快渗透了布料。

"明天就能到山脚。"她轻声说，"然后..."

"然后我们结束这一切。"黎簇握住她的手，"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苏砚秋没有回答，只是靠在他肩上。岩洞外，草原的风呼啸而过，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叹息。而在遥远的冈仁波齐峰，七颗星星正缓缓连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