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藏海

黑暗中有滴水声。

滴答。滴答。

那声音起初很遥远，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云清霜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埋在万丈冰窟之下，寒冷刺骨，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温暖从心口处缓缓扩散。

"同命契已经激活...现在逆转还来得及..."

汪藏海的声音。但听起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模糊而遥远。

"你确定要这么做？"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六百年的执念..."

"闭嘴。"

金属划过空气的尖啸。然后是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云清霜的心脏突然剧烈绞痛，仿佛有把刀同时刺进了她的心口。她无声地尖叫，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

"清霜？"

温暖的手掌贴上她的脸颊。云清霜用尽全力，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汪藏海的脸近在咫尺。他的金瞳黯淡了许多，嘴角挂着血丝，衣领敞开处，心口插着那支金簪，鲜血已经浸透了前襟。

"你...做了什么..."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喉咙火辣辣地疼。

汪藏海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他抬手轻抚她眉心的朱砂痣，指尖冰凉："解除了...同命契。"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他唇间溢出，"现在...西王母的力量...完全属于你了..."

云清霜这才注意到，自己皮肤下流动的金光变得更加明亮纯粹，而丹田处那尊小小的元婴周围，黑气已经全部消散。更奇怪的是，她竟然能同时感知到两股力量——正一派的道法真元和西王母的古老巫力——在体内和谐共存。

"为什么..."她想抬手去拔那支金簪，却发现四肢仍然无力，"你明明...可以..."

"可以借你的身体完成长生？"汪藏海苦笑，鲜血从唇角滑落，"六百年前...我就该明白..."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向前栽倒，额头抵在她肩上，"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某扇记忆之门。云清霜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大雪纷飞的夜晚，年轻的汪藏海抱着气息全无的红衣女子仰天痛哭，那女子心口插着的正是这支金簪...

"不..."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住汪藏海的手腕，"这次...不一样..."

洞府突然剧烈震动。碎石从顶部落下，汪藏海本能地翻身护住云清霜。烟尘散去后，石门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青灰色道袍，雪白拂尘，面容肃穆中带着狰狞。

"师父..."云清霜浑身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清虚子缓步走近，拂尘轻挥，一道无形之力将汪藏海掀飞到数丈之外。金簪在撞击中更深地刺入心口，汪藏海发出一声闷哼，蜷缩在地。

"好徒弟，"清虚子俯视着云清霜，眼神冰冷如看一件器物，"为师养你二十载，可不是让你毁掉西王母大人的计划。"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玉简，玉简出现的刹那，云清霜体内的力量突然躁动起来。清虚子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就算同命契解除，你的魂魄依然是瑶光的..."

"不...我是云清霜..."她咬牙撑起身体，"不是什么...瑶光..."

"愚蠢！"清虚子突然暴怒，拂尘狠狠抽在她脸上，"你以为汪藏海真的在乎你？他找了你六百年，不过是为了完成长生术！"他指向奄奄一息的汪藏海，"问问他自己，每一世找到你后发生了什么？"

云清霜转头看向汪藏海。他的金瞳已经涣散，但在听到清虚子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痛苦。

"每一世..."清虚子冷笑，"你的转世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因为长生术需要祭司魂魄做引！"

这句话像尖刀刺入云清霜心脏。她想起那些记忆碎片中自己早逝的画面，又想起汪藏海在洞府中对西王母说的话"您答应过会把瑶光还给我"...难道真如清虚子所说，她只是被利用的工具？

"清...霜..."汪藏海艰难地爬向她，身后拖出一道血痕，"不是...那样..."

清虚子一脚踩住他的手："不是吗？那为什么这一世我找到你时，你明明已经发现了清霜是瑶光转世，却迟迟不动手？"他弯腰揪住汪藏海的头发，"因为你心软了...你爱上了这个赝品...背叛了六百年的执念！"

云清霜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滚落脸颊，滴在玉床上竟化作金色珍珠。她感到体内两股力量正在沸腾，不是因为冲突，而是因为某种更强烈的情绪——愤怒？悲伤？还是...希望？

"师父..."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您教我道法...养我成人...都只是为了...西王母？"

清虚子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瞬："一开始是。"他握紧黑色玉简，"但你这丫头...确实有几分像我女儿..."他猛地摇头，像是甩掉某种软弱，"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西王母大人已经等得太久——"

他突然出手，黑色玉简直拍云清霜眉心！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从侧面袭来，将玉简击飞。汪藏海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金簪仍插在心口，双手结着一个复杂到极点的法印。

"六百年..."他声音嘶哑，"我确实...犯下无数罪孽..."鲜血从他七窍流出，模样骇人至极，"但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她..."

法印完成的刹那，整个洞府亮如白昼。清虚子惨叫一声，身体开始崩解。他惊恐地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不...这不可能...凡人怎么能..."

"这不是凡人的力量。"汪藏海踉跄着走到云清霜身边，握住她的手，"是她的。"

云清霜感到一股暖流从交握的手掌传来。她体内两股力量突然完美融合，化作青金色的光芒笼罩全身。在这光芒中，清虚子的身体像沙雕般消散，最后只剩那枚黑色玉简"当啷"落地。

光芒散去后，汪藏海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在她怀中。金簪已经完全没入心口，只余一点簪尾在外。云清霜颤抖着手想去拔，却被他按住。

"别..."他气若游丝，"簪子一拔...同命契就...彻底断了..."

"那就让它断！"云清霜泪如雨下，"你不是一直想...摆脱这个诅咒吗？"

汪藏海的金瞳渐渐失去焦距。他艰难地抬手，似乎想擦去她的眼泪，却在半途无力垂下："这一世...你问我...找到你是为了长生还是..."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现在...你知道答案了..."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云清霜紧紧抱住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体内青金色力量不受控制地爆发，整个洞府开始崩塌！

巨石砸落的瞬间，她恍惚看见那枚黑色玉简滚到面前，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西王母文字。其中一个符号突然亮起——与汪藏海锁骨下的同命契疤痕一模一样。

"以魂...换魂..."

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脑海。云清霜抓起玉简，毫不犹豫地将它按在汪藏海心口的金簪上！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青金色光芒冲天而起。云清霜感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被某种力量撕扯，但她死死抱住汪藏海不放。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金簪缓缓从汪藏海心口退出，而自己的掌心开始浮现出同命契的印记...

"这一次...换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