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医馆的地板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栅。宁清羽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趴在齐铁嘴的病榻边睡了一夜。她的手仍紧紧握着他的,仿佛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似的。
齐铁嘴还在熟睡,呼吸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晨光中,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个好梦。宁清羽不自觉地盯着看,心跳莫名加速。
"宁大小姐这么盯着,我都不好意思醒了。"齐铁嘴突然开口,眼睛却还闭着。
宁清羽慌忙松开手:"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齐铁嘴睁开眼,镜片后的眸子带着笑意,"看你睡得香,没忍心打扰。"
医馆的老大夫听到动静进来检查,确认齐铁嘴已无大碍,只需再静养几日。宁清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我该回去了。"她站起身,"清远该吃药了。"
齐铁嘴点点头:"替我向他问好。"顿了顿,又补充道,"药方在我衣服内袋,用法都写清楚了。"
宁清羽想起那张被她发现的情诗,耳根一热,匆忙应了声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却听齐铁嘴又叫住她:
"宁清羽。"
她回头,见他难得地没戴眼镜,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望过来:"谢谢你...守了一夜。"
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衬得那笑容格外温暖。宁清羽心头一颤,只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生怕他看见自己发烫的脸颊。
回到镖局,宁清远正在院中晒太阳,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看到姐姐,他高兴地挥手:"姐姐!齐大哥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宁清羽坐到弟弟身边,取出齐铁嘴给的药方,"看,这是他专门为你配的药方。"
宁清远接过药方,眼睛一亮:"齐大哥的字真好看!"他仔细阅读,突然皱眉,"咦,这里说要加'西山白露'...这个季节哪来的白露?"
宁清羽凑过去看,果然见到一个奇怪的备注:"若无白露,守门人血三滴可替。"
"这是什么意思?"宁清远好奇地问。
宁清羽下意识摸了摸掌心的印记——自从矿山回来后,那个红色符号就淡了许多,但依然清晰可见。
"没什么。"她收起药方,"我去给你煎药。"
厨房里,宁清羽按照药方一步步操作。当需要加入"西山白露"时,她犹豫片刻,还是用银针在指尖刺了一下,滴了三滴血进药锅。血珠入药的瞬间,锅中竟泛起一阵奇异的红光,随即恢复正常。
宁清远服药后精神明显好转,甚至能下床走动了。宁父见状,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这位齐八爷,倒真有几分本事。"
宁清羽趁机道:"他为了救我和清远,差点搭上自己的命。"
宁父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九门中人,终究太过危险。这次侥幸脱险,下次呢?"
"爹..."宁清羽想辩解,却被父亲抬手制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宁父神色严肃,"但你要记住,宁家就剩你们姐弟俩了。若有个闪失..."
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忧虑让宁清羽不忍再争。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往返于镖局和医馆之间,一边照顾弟弟,一边探望齐铁嘴。
齐铁嘴恢复得很快,第三天就能下床走动了。他总爱坐在医馆的后院里晒太阳,一边喝茶一边研究那本从矿山带回来的古籍。每当宁清羽来访,他的眼睛就会亮起来,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各种小玩意——有时是一包蜜饯,有时是一本有趣的小人书。
"给清远的。"他总是这么说,但宁清羽知道,那些蜜饯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这天下午,宁清羽刚到医馆,就看见齐铁嘴正和张启山低声交谈。两人见她来了,立刻停止了谈话。
"打扰你们了?"宁清羽挑眉。
"没有。"张启山站起身,"正好说完了。八爷,记住我的话。"他朝宁清羽点点头,大步离去。
齐铁嘴的表情有些凝重,但看到宁清羽,又挂上了惯常的笑容:"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
"桂花糕。"宁清羽坐下,好奇地问,"佛爷说什么了?"
齐铁嘴推了推眼镜:"日军逼近长沙,九门要早做准备。"他顿了顿,"另外...矿山那边又有异动。"
宁清羽心头一紧:"噬魂?"
"不确定。"齐铁嘴摇头,"但封印确实在减弱。按理说,守门人血脉觉醒后,封印应该更稳固才对..."
他突然停住,若有所思地看着宁清羽:"清远这几天怎么样?"
"好多了,都能练字了。"宁清羽回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他的病情和封印有关?"
"只是猜测。"齐铁嘴谨慎地说,"今晚我观星再确认一下。"
当晚,宁清羽正在房中看书,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开窗一看,齐铁嘴站在月光下,脸色异常严肃。
"方便出来吗?"他低声问,"有要事相商。"
宁清羽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齐铁嘴带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小亭,摊开一张星图。
"看这里。"他指着几个相连的星位,"紫微垣偏移,天煞星临位...这对应着矿山方向。而更奇怪的是..."他又指向另一组星辰,"这些星的排列,与清远的生辰八字完全相克。"
宁清羽心头一颤:"什么意思?"
"我怀疑...清远的病不是偶然。"齐铁嘴声音沉重,"他可能是'祭品命格',天生与守门人血脉相生相克。你觉醒得越彻底,他的身体就越弱..."
"这不可能!"宁清羽猛地站起来,"你是说,我害了清远?"
"不,是有人故意这么设计的。"齐铁嘴拉住她的手,"二十年前你母亲带你去北平,很可能就是为了打破这个命格。但中途出了意外..."
宁清羽想起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漆黑的夜晚,母亲的哭声,匆忙的逃离...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声音发抖。
"必须再入矿山。"齐铁嘴坚定地说,"找到命格相连的根源,才能救清远。"
宁清羽沉默良久,终于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月圆之夜。"齐铁嘴轻声道,"那时天地灵气最盛,是施法改命的最佳时机。"
回到家,宁清羽辗转难眠。天蒙蒙亮时,她才勉强合眼,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大小姐!不好了!"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少爷突然昏过去了!"
宁清羽衣服都来不及披好就冲了出去。宁清远的房间里,父亲和大夫已经守在床边。弟弟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怎么回事?"宁清羽颤抖着问。
"半夜突然高烧,然后就..."大夫摇头,"脉象古怪,老朽无能为力。"
宁清羽握住弟弟的手,发现他掌心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红色符号——与她手上的印记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爹..."她抬头,正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
宁父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关上门,声音低沉:"你昨晚去见齐铁嘴了?"
宁清羽一惊:"您怎么..."
"我还没老糊涂。"宁父叹气,"清远突然发病,是不是与你们在矿山做的事有关?"
面对父亲锐利的目光,宁清羽知道瞒不住了。她简要说了齐铁嘴的发现,以及计划再次进入矿山的打算。
"不行!"宁父斩钉截铁,"上次你们差点没命!这次我绝不会允许!"
"但清远会死!"宁清羽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宁父脸色铁青:"那也比你们两个都送命强!"他深吸一口气,"宁清羽,你若执意与九门为伍,就别认我这个爹!"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宁清羽踉跄后退。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决绝的样子,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爹..."她声音哽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清远..."
"出去。"宁父背过身,"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宁清羽含泪退出房间,茫然地站在走廊上。丫鬟告诉她,齐铁嘴来过了,留下一些药,说能暂时稳住少爷的病情。
她回到自己房间,瘫坐在床边,泪水终于决堤。一边是生死未卜的弟弟,一边是父亲的最后通牒...无论怎么选,都要付出惨痛代价。
天色渐暗,一场暴雨突如其来。雨点砸在瓦片上,如同宁清羽纷乱的思绪。她看着窗外的雨幕,突然下定决心。
简单收拾了几件必需品,她悄悄来到弟弟房间。宁父已经去休息了,只留下一个小厮守夜。宁清羽打发走小厮,跪在弟弟床前。
"清远,姐姐一定会救你。"她轻吻弟弟的额头,"等我回来。"
起身时,她在弟弟枕下塞了一封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中。
暴雨如注,宁清羽很快浑身湿透。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刚出镖局大门,她突然愣在原地——
齐铁嘴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雨中。长袍下摆已经湿透,显然等了很久。看到她出来,他快步上前,将伞举到她头顶。
"你...怎么..."宁清羽声音发抖。
"算到你会今晚出来。"齐铁嘴轻声说,"卦象很准,是不是?"
宁清羽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齐铁嘴一手撑伞,一手轻轻环住她颤抖的肩膀。
"我和爹...闹翻了..."她抽噎着说。
"我知道。"齐铁嘴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等救回清远,他会理解的。"
宁清羽抬头看他,雨水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如果...如果我们失败了呢?"
"不会的。"齐铁嘴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算过了,此行凶险,但有一线生机。"他顿了顿,"而且...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雨声渐大,两人在伞下静静相拥。宁清羽能听到齐铁嘴有力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这一刻,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奇迹般地消散了。
"走吧。"她最终说,"去救清远。"
齐铁嘴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给你的。"
宁清羽打开,是一副精致的手套,掌心处绣着细密的符文。
"戴上它,能保护你的印记不被过度消耗。"齐铁嘴帮她戴上,"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比噬魂更可怕。"
"是什么?"
"人心。"齐铁嘴的眼神变得深邃,"有人刻意设计了守门人与祭品的命格相连,目的是控制封印的力量。而这个人...很可能就在九门之中。"
宁清羽倒吸一口冷气。雨幕中,两人并肩向远方走去,伞下的空间狭小而温暖,仿佛暴风雨中唯一的避风港。
远处,张启山站在窗前,看着雨中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神色复杂。桌上摊开的情报显示,日军先头部队已经距离长沙不足百里。
风雨欲来,而更可怕的黑暗,正在矿山深处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