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宁清羽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机械地向前迈步,全凭意志支撑着不倒下。背上的齐铁嘴越来越沉,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坚持住...快到了..."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鼓励齐铁嘴还是自己。
眼前出现了一个废弃的矿洞入口,半掩在茂密的灌木丛后。宁清羽如见救星,用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齐铁嘴钻了进去。
矿洞内潮湿阴冷,但至少暂时安全。宁清羽小心地将齐铁嘴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石板上,自己则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右肩的枪伤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出,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衫。
"齐铁嘴...醒醒..."她轻轻拍打他的脸颊,触手滚烫。
齐铁嘴微微睁开眼,目光涣散:"这...哪里..."
"废弃的矿洞。"宁清羽撕下一块衣料,蘸着洞顶滴下的水,擦拭他胸前的诡异符号。那些红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动。
"没用的..."齐铁嘴虚弱地摇头,"需要...朱砂...和白酒..."
宁清羽咬唇。荒郊野外,去哪找这些东西?她转而检查他的其他伤势——手指的针孔已经发黑,脚踝的勒痕深可见骨,更别提那些大大小小的淤伤和擦伤。那个总是衣冠楚楚、连头发丝都要打理完美的算命先生,如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去找点水和草药。"她强撑着站起来,眼前却一阵发黑,险些栽倒。
"你...中枪了..."齐铁嘴挣扎着支起身子,"先...处理你的伤..."
宁清羽摇头:"子弹还在里面,暂时拿不出来。你的情况更危险..."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犬吠声和日语喊叫。追兵近了!宁清羽立刻警觉起来,拖着齐铁嘴往矿洞深处移动。这个矿洞似乎曾经开采过铜矿,巷道纵横交错,像个迷宫。她专挑狭窄难行的岔路走,希望能甩掉追兵。
最终,他们在一个低矮的支洞里停下。这里空间狭小,成年人必须弯腰才能进入,但相对干燥隐蔽。宁清羽脱下外衣铺在地上,让齐铁嘴躺得舒服些。
"你...懂医术?"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齐铁嘴微微点头:"略通...皮毛..."
"那教我怎么做。"宁清羽取出随身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告诉我步骤,我自己取子弹。"
齐铁嘴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还是虚弱地指导起来:"先...找根木棍...咬住...然后...刀尖斜向上...顺着弹道..."
宁清羽照做。当刀尖划开皮肉时,她死死咬住木棍,冷汗如雨下,却一声不吭。齐铁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敬佩和心疼。
"看到了...吗..."他轻声问。
宁清羽点头,刀尖已经碰到了硬物。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挑——子弹带着血肉飞出,落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止血..."齐铁嘴指导她撕下干净衣料按压伤口,"然后...找...蜘蛛网...敷上..."
矿洞里有的是蛛网。宁清羽收集了一些,按齐铁嘴说的敷在伤口上。这种土法确实能止血,但感染的风险极高。
"现在...轮到你了。"她转向齐铁嘴,"那些符号怎么去掉?"
齐铁嘴摇头:"需要...特定仪式...现在...做不到..."他艰难地从锦囊中取出几枚铜钱,排成一个奇怪的图案,"这能...暂时压制..."
宁清羽注意到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铜钱。她帮他摆好铜钱阵,然后取出那半枚"阴阳钱",和自己的那半枚并排放在齐铁嘴胸口。
"你说过...这能保平安。"她轻声道。
齐铁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现在...信我了?"
"从来都信。"宁清羽握住他的手,"只是不想你太得意。"
外面的搜索声时远时近,但始终没有发现这个隐蔽的支洞。宁清羽稍稍放下心来,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失血过多加上疲劳,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清羽?"齐铁嘴担忧地唤道。
"没事...就是有点冷..."她蜷缩在他身边,不自觉地发抖。
齐铁嘴艰难地侧身,将她搂入怀中。尽管他自己也浑身是伤,但这个拥抱却异常有力:"睡一会...我守着..."
宁清羽摇头:"你也需要休息..."
"算命人...熬夜...习惯了..."他轻声调侃,但声音已经虚弱不堪。
宁清羽知道他在硬撑,但现在两人确实需要轮流警戒。她闭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就换他休息。
昏昏沉沉中,她做了个短暂的梦——梦见自己和齐铁嘴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阳光透过花瓣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齐铁嘴穿着婚礼那天的绛色长袍,对她微笑,说了句什么,但她听不清...
"清羽!醒醒!"
急促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宁清羽睁开眼,发现齐铁嘴正焦急地看着她。她的额头滚烫,视线模糊,显然是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
"外面...有动静..."齐铁嘴压低声音。
宁清羽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侧耳倾听。确实有脚步声和日语交谈声,而且比之前更近了!她摸出短刀,随时准备战斗。
声音渐渐远去,两人松了口气。但宁清羽的状况越来越糟,高烧让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齐铁嘴用湿布不断擦拭她的额头和脸颊,眼中满是焦急。
"听我说..."宁清羽在短暂的清醒时刻抓住他的手,"如果...如果我撑不过去...你要活下去..."
"别胡说!"齐铁嘴罕见地提高了声音,"我们约定好的...明年春天..."
"答应我..."宁清羽固执地盯着他,"为了清远...为了九门...你要活着..."
齐铁嘴的眼镜早已丢失,此刻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痛苦:"没有你...卦象再无意义..."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宁清羽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她突然明白了齐铁嘴那些看似矛盾的行为——为什么他总在危险时刻挡在她前面,为什么他明知死卦还要赴险,为什么他被俘后仍能谈笑风生...
因为他早已将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傻瓜..."她哽咽着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们...都要活着..."
齐铁嘴低头,额头抵着她的,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矿洞里,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他们找到了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
"我有办法..."齐铁嘴突然说,"但...风险很大..."
"什么办法?"
"命格相连..."齐铁嘴解释道,"我可以...暂时将你的伤...转移部分给我..."
宁清羽立刻摇头:"不行!你已经..."
"听我说完..."齐铁嘴艰难地坐起来,"我身上的咒术...能吸收伤害...但需要...你的配合..."
他从锦囊中取出一根红线,将两半"阴阳钱"系在一起,然后缠绕在两人手腕上。铜钱贴在脉搏处,随着心跳微微震动。
"念你的...生辰八字..."他指导道。
宁清羽照做。随着咒语进行,铜钱开始发热,红线像活物般微微蠕动。一股奇异的暖流从两人相握的手传入体内,宁清羽感到肩上的疼痛减轻了些,而齐铁嘴则闷哼一声,额上冒出冷汗。
"够了!"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再...坚持一下..."齐铁嘴咬牙道。
仪式结束后,宁清羽的高烧确实退了些,能够清晰思考了。但齐铁嘴的状况明显恶化,胸前的红色符号疯狂蠕动,像要钻入皮肤一般。
"你骗我..."她颤抖着说,"这不是分担...是全转移!"
齐铁嘴虚弱地笑了:"被你看穿了..."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地上。
宁清羽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泪水止不住地流:"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齐铁嘴艰难地喘息着,"我算过了...你活着...比我活着...更重要..."
外面的搜索声再次逼近,这次似乎有狗叫声直接指向了他们的藏身处。宁清羽握紧短刀,将齐铁嘴护在身后。如果这就是终点,她至少要拉几个垫背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束在矿洞壁上晃动。宁清羽屏住呼吸,准备最后一搏...
"这里!有血迹!"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宁清羽愣了一秒,随即认出了这个声音——是张启山的副官徐晋!真的徐晋!
"徐副官!"她用尽全力喊道,"我们在这里!"
几秒钟后,张启山亲自弯腰钻进了支洞,身后跟着二月红和几名九门好手。看到两人的惨状,佛爷脸色大变:"快!担架!医生!"
宁清羽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前一黑,坠入无边的黑暗。最后的意识中,她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以及齐铁嘴微弱却坚定的声音:
"坚持住...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