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九

解九爷刚沏好一壶龙井，门铃就响了。

他放下青瓷茶壶，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昨天那个奇怪的女子——林唯妙。她今天换了一身西式装扮，米色高领毛衣配深棕长裙，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手里还提着一个藤编食盒。

解九爷犹豫了两秒，拉开了门。

"早安，解先生！"林唯妙笑得灿烂，举起手中的食盒，"我带了些家乡点心，算是为昨天抢书的无礼行为赔罪。"

她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气，与昨日图书馆里的墨香截然不同。解九爷注意到她今天没有刻意伪装成日本贵族小姐，整个人看起来自然了许多。

"请进。"他侧身让出通道，声音依旧平静。

林唯妙轻快地跨过门槛，好奇地打量着解九爷的住所。公寓不大，但处处整洁有序。书架上书籍按高度和颜色排列，书桌上的文具与纸张呈精确的直角摆放，连茶几上的茶具都摆放得如同经过测量。

"你这里简直像博物馆。"她忍不住评论道，将食盒放在茶几上。

解九爷没有回应，只是为她倒了一杯茶。"林小姐今天来，不只是为了送点心吧？"

林唯妙打开食盒，取出几样精致的苏式点心。"先尝尝这个，我早上特意去横滨中华街买的。"她推过一碟桂花糕，"然后我们再谈正事。"

解九爷拿起一块桂花糕，轻咬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浓郁的桂花香，确实是地道的苏州风味。

"好吃吗？"林唯妙期待地问。

"不错。"解九爷放下糕点，"现在可以说了？"

林唯妙撇撇嘴："解先生总是这么直奔主题吗？"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昨天那本棋谱里夹着这个，我想应该是你的。"

解九爷眼神一凝。那是他上周从家族收到的密信的一部分，记录了某位日本贵族收藏的中国文物清单。他明明记得自己将它锁在了抽屉里。

"你怎么—"

"不是我拿的，"林唯妙似乎读懂了他的疑虑，"我猜是图书管理员山本先生。他昨天趁你不在时翻过你的研究资料。"

解九爷眉头微蹙。山本？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管理员？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直视林唯妙的双眼。

林唯妙回望着他，眼神坦率得令人不适："因为清单上的第七项，那块战国时期的残破竹简，我见过实物。"

解九爷的手指在茶杯上微微收紧。竹简——家族让他来日本的主要目的之一。

"在哪里？"

"东京帝国大学考古系的田中教授办公室。"林唯妙压低声音，"而且我怀疑，那竹简上的文字与你们解家有关。"

解九爷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波澜。这个女子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你为什么对解家这么了解？"

林唯妙从颈间拉出一条细银链，上面挂着半块古朴的玉佩。"因为这个。我父亲说，它应该与九门中的某一家有关。"

解九爷的呼吸几乎停滞。那半块玉的纹路、色泽，以及断裂的曲线，与他父亲交给他的那半块几乎一模一样。

他起身走向书桌，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回到茶几前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另外半块玉。

林唯妙倒吸一口气，两半玉在茶几上仿佛有生命般相互呼应。

"这...这不可能..."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解九爷小心地将两块玉靠近，断口处完美契合，形成一块完整的圆形玉佩，中央是一个奇特的符号。

"九门通天..."解九爷喃喃道，这是家族古籍中提到的最高机密信物。

林唯妙伸手想触摸合二为一的玉佩，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我父亲只说这玉很重要，但从未告诉我它的来历。"

解九爷沉思片刻，突然起身走向书架，取下一本厚重的古籍。"《九门异闻录》中记载，百年前九门曾有一次大分裂，其中一支带着'钥匙'远走他乡..."

"钥匙？"林唯妙凑过来，发丝间的桂花香再次飘入解九爷鼻尖。

"只是一种比喻。"解九爷不着痕迹地拉开一点距离，"指的可能是某种传承或秘密。"他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图案，"看这个符号，与玉上的完全一致。"

林唯妙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竹简上也有类似的符号！我在田中教授那里看到时，就觉得眼熟。"

解九爷合上书："我们需要看到那竹简的完整内容。"

"没那么简单。"林唯妙摇头，"田中把它当宝贝一样锁在保险柜里，连拍照都不允许。"

解九爷推了推眼镜："你似乎对田中教授很了解？"

"我选修过他的《东亚考古学》，"林唯妙做了个鬼脸，"差点没挂科。那老头表面和蔼，实际上疑心病重得很。"

解九爷思索片刻，突然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是这个人吗？"

林唯妙凑过去看："对，就是田中健一郎。你怎么有他的照片？"

解九爷没有直接回答："他与日本军部关系密切，最近在秘密收购流落日本的中国文物，特别是与'九门'有关的。"

"你在调查他？"林唯妙睁大眼睛，"为什么？"

"家族事务。"解九爷简短地回答，将照片放回抽屉。

林唯妙正要追问，门铃再次响起。

解九爷示意她保持安静，透过猫眼查看后，表情变得凝重。他快步走回林唯妙身边，压低声音："是田中。"

"什么？他怎么会—"

"后门，现在。"解九爷一把抓起两块玉佩，塞回木盒交给林唯妙，"保管好这个。"

林唯妙还想说什么，解九爷已经轻轻推着她向后门走去。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解君，我知道你在家。我是东京帝大的田中，有些事情想请教。"

解九爷对林唯妙使了个眼色，看着她安全从厨房后门离开，才整理了一下衣襟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日本男子，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考究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田中教授，久仰。"解九爷微微鞠躬，"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访。"

田中笑容可掬："解君在华人留学生中很有名啊，年纪轻轻就对古文字有这么深的研究。"他的目光越过解九爷的肩膀，扫视着公寓内部，"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抱歉，家里有些乱。"解九爷挡在门口，"不如我们去学校谈？"

田中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也好。实际上，我是来邀请你参加一个小型私人展览，有一些中国文物想请你帮忙鉴定。"

"荣幸之至。"

"明天下午三点，我的办公室。"田中递过一张精致的邀请函，"可以带一位同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解九爷接过邀请函："谢谢，我会考虑的。"

田中点点头，转身离开，却又在楼梯口停下："对了，解君，最近东京不太安全，特别是对中国留学生。晚上最好不要单独外出。"

"感谢提醒。"

等田中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解九爷才关上门，长舒一口气。厨房门轻轻打开，林唯妙探出头来。

"他走了？"

解九爷点头，展开手中的邀请函。除了时间地点，背面还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带上那本《江户残局集》，有要事相商。"

"陷阱。"林唯妙断言。

"很可能。"解九爷将邀请函放在茶几上，"但他手上有我们需要的竹简。"

林唯妙咬着下唇思考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我有个主意。田中不是喜欢收藏吗？我们可以给他设个局..."

解九爷挑眉："什么局？"

"他办公室里有个宋代青瓷，他吹嘘是真品，其实是赝品。"林唯妙狡黠地笑了，"我父亲是古董商，从小教我鉴宝。如果我们当场揭穿他的宝贝是假的..."

"他会急于证明自己的眼光，主动拿出真品来挽回颜面。"解九爷接上她的思路，"而竹简是他最近得到的'真品'之一。"

"正是！"林唯妙拍手，"怎么样，合作吗？"

解九爷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谨慎原则受到了挑战。与这个认识不到24小时的女子合作调查？按照他的性格，本该断然拒绝。

但玉佩的契合不是巧合，竹简的线索太过重要。

"明天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图书馆门口见。"他终于说道。

林唯妙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不会让你失望的，解先生。"

她转身离开时，解九爷注意到她顺手带走了那块完整的玉佩，却没有出声阻止。

或许，有些风险值得一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