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眼泪模糊了视线，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漫无目的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周围的霓虹灯逐渐亮起，勾勒出这个城市夜晚喧嚣的轮廓，却照不进她冰冷一片的心。
原来都是假的。
那些看似缓和的瞬间，那句“别担心”，那个收下的保温桶，甚至那个被他珍重送出的指南针……可能都只是他出于某种目的而进行的、不动声色的表演。
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捧着一点点可怜的甜头就欢欣雀跃，自作多情地以为敲开了冰山一角，以为自己或许是特别的。
真是……可笑至极。
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带来尖锐的疼痛。
她蹲在一个无人经过的昏暗巷口，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逸出。
为什么偏偏是江陵？
为什么要在她刚刚觉得或许可以靠近、甚至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妄念时，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打碎一切？
雨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先是稀疏的几滴，砸在地面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很快，雨点变得密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一切，瞬间就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蒙之中。
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校服，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冷得她一个哆嗦。
但她没有动，反而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那场冰冷的雨和更冰冷的现实。
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和心碎淹没时，一把黑色的雨伞，突兀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撑在了她的头顶上方。
哗哗的雨声瞬间被隔绝了大半。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清冽的气息，以及一丝难以忽视的、压抑着的喘息声。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然清晰地看到了那个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江陵。
他就站在她面前，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甚至遮住了那道结痂的伤痕。
他的校服外套也湿了大半，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一手举着伞，伞面大幅度的倾斜，严实地遮在她的头顶，而他自己大半个肩膀却暴露在倾盆大雨中，雨水迅速浸透了他的衣袖。
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攥得很紧，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他的脸色在路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她。
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有未褪尽的焦急，有浓得化不开的阴沉，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近乎疼痛的情绪。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找到她的？
他不是应该和安真真在一起吗？
林小满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忘了哭泣，忘了反应。
两人就这样在哗哗的雨幕中对视着，一个蜷缩在墙角，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一个撑着伞，沉默地伫立，任由雨水打湿自己。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起来。”
最终，是江陵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失控的紧绷。
林小满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盖过了刚才的悲伤。
她扭过头，不想看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明显的抗拒：“不用你管！”
她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腿脚发麻，加上情绪激动，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
触碰的瞬间，两人似乎都僵了一下。
林小满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
他抓得很用力，几乎弄疼了她。
“放开我！”
林小满用力想甩开他的手，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你去找安真真学姐去啊！还来找我干什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语气听起来活像是个被抛弃的怨妇，充满了幼稚的嫉妒和指责。
江陵抓着她胳膊的手收得更紧，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的下颌线绷得死死的，眼底翻涌着更加浓重的阴霾。
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不断滑落，流过他苍白的脸颊和紧抿的薄唇。
他盯着她，像是被她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又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过了好几秒，他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
“林小满，你非要这样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让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怎样了？”
她仰起满是泪水和雨水的脸，不服输地瞪着他，尽管声音还在发抖，“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不是背着我私下见面？不是有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现在又假惺惺地跑来……”
“闭嘴！”
江陵猛地低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抓着她的手臂，几乎是用一种粗暴的力道，将她猛地从地上拽了起来，拉近自己。
雨伞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晃动，更多的雨水溅落到两人身上。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林小满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和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骇人波涛的暗海。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被她气疯了，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失控的焦躁。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跑掉有多危险？！”
他盯着她，声音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却又掺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他的质问像重锤一样砸下来，林小满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一时竟忘了反驳，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在担心她？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骗子！
他只是在表演！
就像之前一样！
“危险？”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比起学长那些秘密，一个人淋雨算得了什么危险？”
江陵的瞳孔骤然收缩，抓着她胳膊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嘶……”
听到她的痛呼，江陵像是突然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和懊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的汹涌波涛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
他看着她手臂上被自己捏出的红痕，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低哑而沉重：
“有些事情……不知道对你更好。”
又是这句话！
又是这种把她排除在外的说辞！
林小满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冰凉一片。
她不再看他，也不再争辩，只是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声音平静得可怕：“是吗？那真好。以后学长的事情，我都不会再‘不知道’了。”
说完，她猛地推开他，转身就要冲进雨幕里。
“林小满！”
江陵急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恐慌？
但她没有回头。
就在她即将再次融入雨中的前一秒，她的手腕被再次抓住。
这一次，力道不再粗暴，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甚至有些颤抖的坚定。
江陵一步跨到她面前，再次将伞严实地遮在她头顶，完全不顾自己已经湿透。
他垂着眼，看着地面，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破碎的语调：
“别走……”
“……至少，别这样淋雨。”
林小满的脚步僵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低垂着头、浑身湿透、显得前所未有的狼狈和……脆弱的少年。
他刚刚……是在哀求她吗？
那个永远冷漠、永远疏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江陵学长，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雨水哗哗地下着，在黑伞之下制造出一个短暂而逼仄的安静空间。
世界一片喧嚣，又一片寂静。
裂痕依旧狰狞地存在着。
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冰冷雨幕中，有些东西，似乎再一次，发生了谁也无法预料的变化。
——卡卡卡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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