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呼啸,混杂着身后远处逐渐减弱的引擎怒吼和模糊的叫骂。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刀割般的刺痛。
林小满几乎是被江陵拖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一片更加浓密的黑暗之中。
他的手掌像铁钳一样箍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奔跑中,她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和那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凶戾的焦灼和警惕。
他带着她七拐八绕,利用茂密的树木和起伏的地形作为掩护,动作敏捷得不像一个受伤的人。
最终,他猛地将她拉进一个隐蔽的、半嵌入地下的废弃观测站里。
生锈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被他一脚踹上,落下簌簌的灰尘。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绝对的黑暗和浓重的霉味吞噬,只剩下两人剧烈奔跑后压抑不住的、急促的喘息声。
外面追兵的声响似乎彻底远去了,被厚重的泥土和金属隔绝。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林小满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能感觉到冰冷的汗水浸透后背,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还有……那依旧紧紧攥着她手腕的、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抓得那么紧,仿佛一松开,她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你……”
林小满试图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你怎么会……”
“别说话!”
江陵猛地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厉色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
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像一头处于绝对警戒状态的猎豹。
林小满立刻噤声,心脏却因为他那不同寻常的语气而揪得更紧。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哪怕是在废弃砖厂受伤时,他也保持着一种冰冷的镇定。
而现在,那种镇定似乎碎裂了,露出了底下深藏的、汹涌的恐慌。
时间在死寂的黑暗中缓慢流淌。
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
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江陵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线。
但他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像是脱力般,向后踉跄了一步,脊背重重靠在冰冷潮湿的砖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压抑的、沉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林小满感觉到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松懈了一些,但那冰冷的颤抖却更加明显。
“……他们是什么人?”
她终于鼓起勇气,用气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恐惧。
江陵没有立刻回答。
黑暗中,她只能隐约看到他轮廓的剪影,和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沙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来:“……冲你来的。”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块冰,砸进林小满的心里,让她瞬间四肢冰凉。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从他口中得到证实,那种恐惧依旧排山倒海般袭来。
“为什么……”
她的声音发颤,“就因为我是‘变数’?那个电话……”
“电话只是幌子!”
江陵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躁和痛苦,但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变回那种嘶哑的低沉,“或者……是警告。真正的危险,从来就不止一个来源。”
他的话像迷雾,更加深了林小满的困惑和恐惧。
“我不明白……”
她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细小的血痕,“你到底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会找上我?!”
积压了太久的疑问、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的生死刺激后,终于冲破了所有强装的镇定和疏离,汹涌地爆发出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无助和绝望。
江陵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重得像实质。
那目光里充满了挣扎、痛苦,还有一种她无法解读的、深沉的无力感。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声和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林小满几乎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用冰冷的沉默将她再次推开。
然而——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耗尽全部力气般的疲惫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开了重重迷雾,也劈得林小满瞬间停止了哭泣,猛地抬起头,尽管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他……刚才说什么?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意思?!
江陵似乎能感受到她的震惊和茫然。
他靠在墙上,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发出极轻的一声嗤笑,那笑声里却充满了无尽的苍凉和自嘲。
“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继续说着,声音飘忽得像梦呓,却又带着锥心刺骨的沉重,“我来自……一个更糟的‘以后’。”
更糟的以后?
林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浮上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打电话的‘老江’……”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细小得如同蚊蚋。
“……是我的一部分。”
江陵接过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撕裂自身的真相,“或者说,是困在某个绝望时间碎片里的……残响。”
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更深的痛苦和疲惫:“我回来……是为了阻止一些事情发生。阻止她……走向那个结局。”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近乎荒诞却又无比残酷的真相,林小满依旧被震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
来自未来?
阻止结局?
那个电话是他自己打来的?!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却更加骇人的图景!
所以,他一次次精准的介入,他对安真真超乎寻常的关注,他那些讳莫如深的话语和警告……
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你……”
林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一次次救我……也是因为……我也是你需要‘阻止’的一部分吗?因为我的出现,是个错误?是个需要被‘修正’的变数?”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疼得几乎痉挛。
如果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那他之前的保护,又算什么?
怜悯?
还是为了更大计划而进行的必要维稳?
黑暗中,她听到江陵的呼吸骤然变得更加粗重。
他猛地转过头,即使在一片漆黑中,林小满也能感觉到他那几乎要将她灼穿的目光!
“错误?”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动,带着一种被严重误解后的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如果只是错误,我早就……”
他的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重新变得低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破碎的坦诚:
“我推开你……是因为但凡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些盯着我的‘眼睛’……那些来自不同时间线的修正力……还有我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过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离我越近,就越危险。今天的事情……就是证明!”
“我救你……”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羽毛一样重重搔刮在林小满的心尖上,“只是因为……我想让你活下去。”
“仅此而已。”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狭小的观测站内,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窗外微弱的风声,和两人之间几乎能听到心跳的、沉重的呼吸声。
冰冷的墙壁,浑浊的空气,手腕上残留的、他冰冷而颤抖的触感。
以及那句——“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林小满心中那堵用委屈和愤怒筑起的冰墙,露出了底下鲜血淋漓的、从未停止为他悸动的真心。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冷漠,所有的疏离,所有伤人的话语……背后藏着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理由。
他不是厌弃她。
他是在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方式……保护她。
眼泪再一次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却不是出于委屈或恐惧,而是一种酸涩到极致的、混合着巨大心疼和难以言喻的震撼的洪流。
她忽然明白了,他独自一人扛着的,是怎样一个绝望而沉重的未来。
她也忽然明白了,自己那点少女的心动和委屈,在他的背负面前,显得多么渺小和……可笑。
黑暗中,她颤抖地、试探地,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小心翼翼地,循着他呼吸的方向,触碰过去。
指尖先是碰到冰冷潮湿的砖墙,然后,是他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的手。
他的拳头攥得那么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林小满的指尖轻轻覆盖上去,感受到那冰冷的皮肤下,剧烈跳动的脉搏和隐忍的颤抖。
江陵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但林小满却固执地、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他冰冷而紧绷的拳头。
“江陵……”
她开口,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在这绝对的黑暗里,一字一句地,撞进他的耳膜,也撞进他早已冰封死寂的心湖——
“告诉我,怎么做。”
——卡卡卡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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