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味氧气

早晨，他的呼吸在输液管上凝成水珠，玉茗章正用没插留置针的左手戳着我的手机壳。屏幕上跳出的消息提示映在他琉璃色瞳孔里，像点燃了一簇幽蓝的火苗。

"酒吧狂欢日..."他慢悠悠念出推送标题，指尖在吉他手宣传照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这位吉他手的铆钉外套，和程小姐衣柜第三层那件倒是般配。"

我咬着苹果憋笑，看他故作镇定地调整呼吸面罩。明明心率监测都飙到110了，还要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周三夜间的康复训练，或许可以调整到..."

"吃醋就直说。"我把冰镇柠檬片贴在他发烫的耳尖，"小叔叔二十六岁时收购三家上市公司，怎么三十六岁反倒怕个驻唱歌手？"

他触电般抖落柠檬片，氧气面罩瞬间蒙上厚厚白雾："收购案需要风险评估...咳咳...尤其是..."剧烈的呛咳打断嘴硬，整个人蜷成煮熟的虾子。

我趁机翻出他藏在枕头下的《吃醋应对手册》，扉页还贴着吉他手演出的便签："目标人物特征：1.头发挑染金色 2.擅长G大调琶音 3.疑似给茗茗买过薄荷烟..."

"战略部署很周密嘛。"我晃着手册憋笑，"可惜漏了最关键的一条。"

他猛地支起身子，留置针在手背划出血丝："什么？"

"这位主唱..."我俯身逼近他沁汗的鼻尖，"上个月就和我分手了。"

监护仪响起尖锐的房颤警报。玉茗章呆滞的模样像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指尖还捏着皱巴巴的战略图。许久，他默默将手册塞进医疗废物桶，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并购失败案例...需要复盘..."

午后复健变成大型真香现场。玉茗章扶着助行器练习上下台阶，目光频频扫向正在充电的手机。

"第三步抬脚。"物理治疗师小林举着记录板，"玉先生，您已经盯着程小姐的手机二十分钟了。"

他触电般收回视线，抬脚时却踩空台阶。我慌忙抱住他清瘦的腰身，薄荷味氧气混着冷汗的气息扑面而来："投怀送抱的新战术？

"怕你并购新目标。"我戳了戳他随呼吸起伏的肋骨，指尖触到心电监护贴片的边缘，"刚才是外卖短信，需要玉总过目吗？"

他别过头哼了声，却在我转身时迅速偷瞄手机屏幕。这幼稚的举动让小林憋笑到浑身发抖，记录板上画满扭曲的正字。

傍晚的雾化治疗成了坦白局。玉茗章含着雾化器，声音闷得像浸水的提琴："去年圣诞夜...他给你调的鸡尾酒叫'北极光'..."

我擦拭雾化面罩的手顿住。那夜我故意在酒吧待到打烊，却不知某个裹着厚大衣的身影在雪地里等到凌晨，直到呼吸面罩结满冰碴。

"其实那杯是苏打水。"我打开手机相册，照片里澄澈的液体映着吧台灯，"某人派了十八个服务生盯梢，谁敢给我酒精？"

他呛得雾化器喷出蘑菇云，苍白的脸泛起血色："商业机密...咳...需要多维度监控..."

夜色渐深时，我发现了他的新把戏。每当我手机震动，床头的心电监护就会突然报警。第三次冲进病房时，正撞见他用没输液的右手偷偷按压胸口电极片。

"幼稚鬼！"我攥住他冰凉的手腕，"这是能乱碰的吗？

"并购标的出现异常波动..."他垂眸玩着氧气管，活像恶作剧被抓包的小学生，"需要引起操盘手注意..."

我气笑着咬住他滚动的喉结，在监护仪疯狂的警报声里含糊威胁："再玩心跳游戏，我就再去找个黄毛..."

尾音消弭在薄荷味的吻里。他颤抖的指尖插进我发间，呼吸器不知何时被扯落，苍白的唇染上血色："程茗茗...你敢..."

月光漫过相拥的剪影，在墙面投下摇晃的心电图波纹。走廊传来值班护士的轻笑："三床心率130，需要干预吗？"

"生理性波动。"主治医师合上病历，"建议持续观察。"

夜风卷起窗帘，露出藏在窗台的花盆。枯萎的薄荷草下压着张泛黄的票根，是那年吉他手演唱会的VIP坐席——玉茗章曾戴着呼吸面罩坐在最后一排，在震耳欲聋的声浪中为我筛选"安全"的追求者。

此刻他枕在我膝头沉睡，手指仍固执地勾着我的衣角。我轻轻抚过他凹陷的腰线，那里新增的淤青是昨日偷练深蹲的勋章。

监护仪规律作响，像首未完成的协奏曲。玻璃窗映出我们的倒影，恍惚还是那年警局里哭泣的少女，与风雪中跪地系鞋带的青年。

只是这次，换我为他系紧命运的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