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酸糖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玉茗章倚在蓬松的枕头堆里，苍白的指尖捏着颗黄澄澄的柠檬糖。他慢悠悠剥开糖纸，琥珀色的眸子斜睨着我手机屏幕：“这种水果硬糖，比某人调的鸡尾酒甜吧？”

我憋着笑把温水递到他唇边：“上周你说酸味开胃，特意买了三斤呢。”

“突然觉得太酸。”他把糖丢进玻璃杯，看它在水里咕噜噜沉底，“就像某人非要给流浪猫起名叫'彼得'......”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轻轻叩响。Peter探进半个脑袋，再次来骚扰病人，棒球帽反戴着露出金灿灿的刘海：“听说有人连喝半个月白粥？特意带了开胃腌黄瓜。”

玉茗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雾化面罩都遮不住发红的耳尖。我连忙拍抚他单薄的脊背，触到病号服下凸起的肩胛骨，像拢住一只炸毛的猫。

“我家小厨房腌的，”Peter晃了晃玻璃罐，酸黄瓜在琥珀色汤汁里晃出清脆声响，“不像某些人只会煮养生汤。”

茗章突然撑着床头坐直，输液架都被带得晃了晃：“程小姐的川菜课...咳咳...是我手把手教的......”

“包括把糖当盐放？”Peter故作惊讶地挑眉，“之前她差点烧了公寓厨房，最后还是我点的外卖。”

监护仪突然欢快地叫起来。玉茗章揪着被角的手背浮起青筋，声音却温柔得能滴出水：“茗茗，帮我把围巾拿来好吗？就是绣着紫藤花的那条。”

我忍着笑从衣柜取出微微泛黄的羊绒围巾。他慢条斯理地绕在颈间，状似无意地露出内衬——那里歪歪扭扭绣着“茗茗十六岁礼物”。

Peter突然笑出声：“这手工活，我们酒吧驻场的老爷爷都比你强。”

“要试试吗？”玉茗章不知从哪摸出绣绷，指尖银针闪过寒光，“急诊科护士都说我缝合技术......”

我赶紧按住他发抖的手：“小叔叔是帮我补过一百个玩偶的神仙教父！”

暮色染红监护仪屏幕时，玉茗章非要演示削苹果不断皮的绝活。他苍白的指尖捏着水果刀，果皮颤巍巍垂成长串，突然在末尾断成心形。

“比黄毛雕的玫瑰花实用。”他把苹果切成小兔形状，琉璃色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至少不会氧化发黄。”

入夜后他总在装睡。我假寐时，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轻轻碰我睫毛，像蝴蝶试探初绽的花。有次故意翻身，正撞见他慌忙把呼吸面罩扣回去，长睫毛忽闪得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

“明天复健要是能走十步，”我往他枕头下塞了颗柠檬糖，“就多奖励你一个秘密。”

晨光里他扶着助行器摇摇晃晃，像初学步的小鹿。数到第九步时突然踉跄，我慌忙去扶却被他圈进怀里。薄荷味的氧气拂过耳畔：“秘密就是...你昨晚说梦话想吃糖醋排骨。”

他后腰的医用支架硌得我生疼，掌心却沁着温热的汗。床头柜上的柠檬糖罐子突然倾倒，咕噜噜滚出颗心形糖果——不知被谁偷偷摩挲过千百遍，糖纸都起了毛边。

窗外飘来流浪猫的叫声，玉茗章把毛毯往我身上裹了裹：“明天给那只三花买罐头吧...别叫彼得了，叫...叫小绣球怎么样？”

监护仪的波纹温柔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