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并购计划

监护仪的蓝光在午夜轻闪，玉茗章蜷在鹅绒被里，灰发间别着支荧光记号笔。我蹑手蹑脚推开病房门时，正撞见他捧着《现代艺术史》眉峰紧蹙，氧气面罩因急促的呼吸蒙上厚厚白雾。

"立体主义..."他咬着营养剂吸管喃喃自语，枯瘦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出残影，"不就是把财务报表三维可视化？"屏幕上赫然是毕加索的《亚维农少女》，每个少女脸上都标着红蓝股价走势图。

我憋笑抽出他腋下的体温计："38.2℃，怪不得把康定斯基认成竞争对手。"

"这是战略分析。"他迅速切换屏幕到商业报表，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晕，"你看蒙德里安的格子画...咳咳...多像跨国公司的组织架构..."

床头柜上堆着令人啼笑皆非的笔记。梵高的《星月夜》旁批注着"现金流断裂前的疯狂扩张"，莫奈的睡莲系列被打上"并购池塘生态圈"的标签。最绝的是达利融化的时钟旁写着："紧急抢救时的时间感知学案例"。

"今天教授讲超现实主义。"我故意翻开课本，"您能用商战理论分析下吗？"

玉茗章突然剧烈呛咳，手忙脚乱按响呼叫铃。护士冲进来时，他正用颤抖的手指戳着达利作品："这...咳咳...明显是恶意收购后的精神创伤..."

夜班医生憋着笑调整呼吸机参数，我趁机摸走他藏在枕头下的耳机——里面录满了我的课堂录音，夹杂着沙沙的笔记声。最新录音停留在教授讲解《格尔尼卡》时，背景传来他虚弱的呢喃："空袭...要准备危机公关预案..."

凌晨三点查房，撞见他举着手机偷看学校直播。弹幕栏跳动着可疑的商务ID：【LC集团总裁】提问："毕加索蓝色时期是否属于企业战略收缩？"教授愣在讲台的模样被截成表情包，被当成同学们平板电脑的锁屏。

"这是商业间谍行为。"我晃着证据板起脸。

"是战略投资..."他理直气壮地咳嗽，顺手把退烧贴拍在额角，"需要...咳咳...全产业链渗透..."

晨光中发现了更离谱的证据。他竟用生理盐水在窗户上绘制K线图，梵高的向日葵与道琼斯指数诡异地共生。物理治疗师举着震颤训练器哭笑不得："玉先生坚持要临摹《呐喊》的肌肉运动轨迹..."

某次化疗后。他昏沉中攥着我的衣角说胡话："快记...蒙娜丽莎的微笑...是跨国并购的保密协议..."护士换药时发现他掌心攥着皱巴巴的纸片，上面用化疗脱力的字迹写着："茗茗今天说喜欢表现主义=要投资画廊？"

今日推开病房时，撞见史诗级画面。玉茗章披着丝绸睡袍，正对着全身镜练习艺术鉴赏表情。左手举着雷诺阿画册，右手比划着并购案手势，雾化面罩随"这个色调明显是市场低迷期的..."的评论泛起涟漪。

我打开他新做的PPT差点笑出眼泪——《用SWOT分析法解构文艺复兴》，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旁列着："优势：肌肉线条符合人体工学；劣势：石材供应链不稳定..."

"小叔叔，"我晃着激光笔憋笑，"要不要给您申请艺术系客座教授？"

他从容推了下滑落的金丝镜框："可以考虑...咳咳...毕竟刚收购了你们学校的医疗中心..."琉璃色眸子闪过狡黠的光，"新规要求家属陪床可抵学分..."

暮色染红心电图时，发现他偷偷给呼吸机装了语音包。每次血氧值达标，机械音就会变成我的录音："小叔叔好厉害！"是在鼓励自己。而低于警戒线时，则响起他虚弱的诱哄："快去上课...回来给你看新做的野兽派财报分析..."

此刻他枕在我膝头沉睡，掌心还粘着油画棒的残渣。我轻轻抽出他指间的《艺术概论》，书页间飘落张化疗预约单——背面用吗啡影响下的字迹写着："今天茗茗说喜欢克莱因蓝，要收购颜料厂吗？"

月光漫过监护仪的曲线，将那些荒诞又温柔的商业计划，编织成世间最动人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