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白炽灯在程茗茗头顶投下冷硬的阴影，她机械地抚摸着兔子玩偶焦黑的右耳，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皮肉烧灼的焦糊味，在鼻腔里织成密不透风的茧。十四岁的躯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水分，连眼泪都凝成冰棱卡在喉间。
"小朋友，喝点热牛奶吧。"女警第三次递来纸杯时，她依旧盯着地砖裂缝里凝固的血渍。那是她蜷在火场时蹭破的膝盖留下的，此刻像条暗红的蛇，在视网膜上蜿蜒成父母最后的轮廓。
走廊尽头突然卷来风雪的气息。黑色羊绒大衣的下摆扫过她裸露的脚踝，带着松针与苦橙叶的冷香。男人蹲下的动作牵扯出细微的药片摇晃声，金丝眼镜蒙着雾气，却遮不住眼尾泛红的血丝。
"我是玉茗章。"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檀木，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淡青的针孔，"你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
程茗茗忽然抓住他的驼色围巾，褶皱的羊绒陷进掌心。男人西装内袋里的蓝色药瓶随着动作滑出半截，"帕罗西汀"的标签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晃动。温热的液体终于决堤，她将脸埋进带着体温的织物，尝到羊毛混着泪水的咸涩。
玉茗章的手悬在半空片刻，最终轻拍她单薄的脊背。掌心的温度穿透潮湿的校服衬衫，熨着蝴蝶骨处新鲜的抓痕——那是她昨夜在焚毁的浴室用指甲刻下的十字架。
凌晨三点的公寓飘着陌生的药香。程茗茗缩在客房角落，美工刀在腕间划出第五道血线时，门缝里突然漫进暖黄的光。玉茗章端着热牛奶站在逆光里，白衬衫袖口染着碘伏的痕迹。
"要不要看星星？"他忽然开口，仿佛看不见她藏在背后的刀刃。天文望远镜的金属支架在露台展开时发出轻响，程茗茗的指甲深深掐进烧伤未愈的掌心。
猎户座的光穿越一千三百年抵达镜片时，玉茗章将毛毯裹住她发抖的肩。他的体温透过衣料渗进来，像融化的雪水漫过冻土："痛苦是会流动的。"他指着星云漩涡般的轨迹，"就像这些光，穿过多少毁灭才成为风景。"
程茗茗在晨曦中醒来时，床头放着全新的绷带与药膏。玉茗章蜷在客厅沙发沉睡，茶几上散落着撕开的安眠药板，笔记本电脑屏幕定格在"儿童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论文页面。她鬼使神差地凑近，看见搜索栏里密密麻麻的记录：
"自残伤口如何处理不留疤"
"青少年PTSD艺术疗法"
"冰岛极光旅行对心理创伤的治愈作用"
玉茗章忽然惊醒，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慌乱合上电脑的瞬间，程茗茗瞥见屏保照片——是她昨夜观星时的侧影，泪痕在星光下凝成珍珠般的碎芒。
"早餐想吃松饼还是粥？"他若无其事地挽起袖子，腕间有道与她如出一辙的淡粉色疤痕。程茗茗的指尖触到口袋里的美工刀，刀柄上不知何时被缠了层绒布，像裹住刀刃的茧。
从此每个梦魇的深夜，天文望远镜的金属冷光取代了浴室瓷砖的倒影。玉茗章教她将安眠药片碾碎成星屑，撒进画水彩的调色盘；在她用刀尖对准血管时递来冰岛旅行手册，极光照片边缘注着颤抖的字迹："等春天，等极光，等茗茗愿意继续看星星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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