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还不到七岁的小姑娘,和父母分开了整整十个月。
那一年,一位母亲满身泥泞,张开双臂,抱紧了飞过来的小姑娘。
“妈妈……”跟着哥哥们满院子跑,打弹弓玩弹珠,一个不高兴就把大院里的哥哥们当马骑的小猴子,声音很轻很轻,甚至还带着哭腔。
“妈妈在,妈妈回来了,宝贝儿……”米蓝的声音罕见的发了颤。
那一场洪水太凶猛,她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大自然的强大和人类的渺小。责任让她冲锋在前,不管不顾,可每当有一瞬喘息的时间,她都会想到女儿: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女儿怎么办呢?孩子,是母亲最大的软肋,也是最坚硬的铠甲。
在这几个月里,米蓝亲眼看见年轻轻的生命在她的面前逝去:
十几个刚入伍没几年的小伙子,手挽着手跳下江去,他们的面上带着泪,带着笑,岸边的民众同样满脸泪痕。如此悲壮!
同样作为军人,如果真的到了需要她的时候,米蓝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江去
穿上这身军装,就必须要承担这份责任。
还好,她回来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松开了怀里的女儿:“妈妈脏……”
“小米也脏了,妈妈抱抱,没关系!”此时的小丫头特别喜欢自称“小米”,小小的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我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啊。
母女俩收拾停当,军区大院门外响起了汽车鸣笛声——
“妈妈,是我们家的车,我们家的车!”
将女儿的碎发别至耳后,米蓝扬起笑脸,牵着女儿,迎着阳光走向阳光
这是一家三口来之不易的团圆,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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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一点米汤
1998年7月30日 凌晨2:47
江城暴雨如注,汤沐阳的手指在电话按键上留下汗渍。军线总机忙音像钢针扎进太阳穴,第十三次重拨时,手背青筋在台灯下突突跳动。
液晶电视闪着雪花点,新闻画面里混着泥沙的江水正撕开荆江大堤。扛沙袋的迷彩身影在洪峰中时隐时现,某个扎马尾的女军官侧脸闪过镜头,汤沐阳的茶杯"砰"地撞上茶几。
"爸爸?"儿童房的门缝透出暖黄光线,六七岁的汤小米抱着褪色的军用挎包,那是米蓝上次出任务前留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妈妈是不是变成奥特曼打怪兽去了?"
汤沐阳把女儿冰凉的小脚捂在掌心,想起三个月前那个相似的雨夜。米蓝的调令来得比夏季风暴更急,少校肩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把金属徽章放进丈夫手里:"这回要守的是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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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闪回 1998年4月15日
米蓝的作战靴磕在地砖上发出轻响,汤沐阳正在核对季度报表,钢笔尖在"流动资产"栏洇开墨点。军装笔挺的妻子站在书房门口,肩章上两颗银星被晨曦擦亮。
"沐阳,帮我收着这个。"她摘下肩章时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等江水退了,你要亲手给我戴上。"
汤小米突然举着水彩画冲进来:"妈妈看我画的全家福!"童稚的笔触里,穿军装的妈妈比楼房还高,爸爸的领带像彩虹飘在天上。米蓝单膝跪地亲吻女儿发顶,汤沐阳看见她后颈的旧伤疤——那是九江洪灾时被钢筋划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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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0日 凌晨3:29
"喂?328团指挥部?我找米蓝少校!"汤沐阳终于拨通军线,听筒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哨声。远处有人在嘶吼"沙包!再来二十袋!",近处炸开闷雷般的决堤声。
电流杂音中突然传来清冽的女声:"我是米蓝。"背景音里洪水咆哮像远古巨兽,汤沐阳听见金属碰撞声,猜测是妻子在系救生绳的卡扣。
"活着回来。"他的指甲掐进真皮沙发,"你答应过..."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截断话音,忙音比窗外的暴雨更震耳欲聋。汤沐阳抓起车钥匙往门外冲,却发现根本不知道妻子在哪个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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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5:08
汤沐阳蜷在电话机旁的地毯上,晨光爬上米蓝的空衣架。军线突然响起时他几乎摔了听筒,年轻通讯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米少校带人墙堵住了管涌,现在在野战医院..."
汤沐阳的指尖摩挲着那对银星肩章,上面还留着妻子常年佩戴形成的细微划痕。汤小米的蜡笔画被风吹到脚边,穿军装的小人正在彩虹下微笑。远处传来早间新闻播报:"今日凌晨,武汉关水位降至警戒线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