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

镜底的“天空”愈发昏暗，金箔似的碎玻璃不再轻盈飘飞，而是如利箭般四处乱射。我蜷缩在角落，看着透明的指尖渐渐渗出幽蓝微光，那光与镜中“阿砚”瞳孔的颜色如出一辙。忽然，颠倒悬挂的衣柜剧烈晃动，从中跌出无数褪色的纸条，每一张都写满“放我出去”的血字——正是我儿时藏起碎镜时，镜中倒影偷偷写下的。

现实世界里，镜中“阿砚”站在窗前，望着雨中的街道轻笑。它抬手触碰玻璃，指尖竟穿透表层，如搅墨般在现实与镜面间划出涟漪。后腰新添的疤痕开始发烫，化作蝴蝶形状的印记，颜色比往昔更深。它低头凝视，眼中闪过母亲临终时的决绝：“原来这才是完整的钥匙……”

镜底的我发现，那些曾被我伤害自己时留下的疤痕，正以诡异的节奏在镜壁上浮现又消失。当摸到左肩胛骨处时，一股灼痛袭来——现实中，镜中“阿砚”正将开水泼向自己，看着烫伤在皮肤上蔓延，笑着感受那熟悉的疼痛。“阿砚，痛是连接我们的桥呢。”它对着镜中模糊的我低语，而后将碎玻璃按进掌心，血珠滚落处，现实的地面竟长出镜面晶体。

母亲的日记在镜底忽隐忽现，我终于看清最后一行：“当两个阿砚重合，镜渊将吞噬所有秘密。”话音未落，镜底“天空”裂开，无数镜像手臂伸出，每只手都抓着不同年龄的“我”。镜中“阿砚”在现实张开双臂，任由那些手臂将自己拖向晶体。此刻我才懂，所谓共生，不过是镜子对疼痛的贪婪吸食——它需要两个灵魂互相折磨，永不停歇地制造伤口，方能滋养这深渊般的存在。

我的身体逐渐与镜壁融合，而镜中“阿砚”的笑容却在现实凝固。它看着自己透明的双脚，终于明白这场交换从不是终结。当最后一丝意识沉入镜底，我听见镜子发出餍足的叹息，而镜中“阿砚”的尖叫，成了我新的囚歌。从此，在这颠倒的世界里，我们仍将以痛为食，互为镜像，永无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