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茶摊化作白骨的余烟散尽，山道上只剩四道沉默的影子。蓝依思死死攥着墨紫鞭，指尖发白：“那老头……是鬼主的傀儡？”她声音发颤，却倔强地仰头盯着蓝煜镱城，“哥，你掌心那个花印怎么回事？”

蓝煜镱城拢袖遮住彼岸花虚影，转身朝结界走去：“幻术残留，无碍。”

“无碍？”楚玄踢开脚边半截焦黑的指骨，玄灵剑在鞘中嗡鸣，“鬼主能把噬心蛊种进茶汤里，就能把更毒的东西塞进咱们五脏庙。要我说，不如先折返兰陵城找医仙——”

“来不及了。”魏子缺难得收起嬉皮笑脸，蹲下身扒拉白骨堆，“你们看，这骨头焦黑处有虫卵。”他捏起一粒芝麻大的黑点，虫卵突然爆开，溅出腥臭黏液，“噬心蛊的卵见风就活，咱们怕是早就中招了。”

蓝依思“唰”地跳开三丈远，拼命甩袖子：“魏子缺你故意的是不是！”

“慌什么。”蓝煜镱城并指凝出一缕青光，扫过众人衣襟。无数细小黑虫从布料褶皱中簌簌掉落，尚未触地便被剑气绞碎，“蛊虫畏寒，过结界时自会冻毙。”

楚玄望着越来越近的灵光结界，突然嗤笑：“鬼主这是给咱们送践行礼呢。”他屈指弹了弹剑柄，玄灵剑映出结界边缘扭曲的符文，“都说南荒灵光是飞升第一关，我看比魔域伏魔洞还邪性。”

日头渐毒，结界泛起的蓝光裹着热浪扑面而来。蓝依思解下腰间水囊猛灌一口，忽然“咦”了一声：“你们听，是不是有铃铛声？”

极轻的铜铃声混在山风里，时近时远。魏子缺眯眼眺望，忽然指向半山腰：“那儿有顶红轿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四个纸人抬着艳红喜轿穿林而过。轿帘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绣金盖头，盖头下伸出的手苍白如纸，腕间金铃随轿子晃动叮咚作响。

“冥婚轿……”楚玄脸色骤变，玄灵剑“锵”地出鞘，“这东西不该出现在阳间道！”

轿子却在离结界百步处倏然消散，只留一地纸钱随风打转。蓝煜镱城俯身拾起张纸钱，朱砂画的符咒被汗水晕开，竟显出一行小字：“戌时三刻，枯井葬月”。

“葬月井？”魏子缺挠头，“这不是南荒八大凶地之首吗？听说井底镇着上古凶兽睚眦，每逢月蚀就要吞百人魂魄……”

“鬼主这是连环套啊。”楚玄冷笑，“茶摊下蛊，冥轿引路，接下来是不是该在井边摆席了？”他忽然转头盯着蓝煜镱城，“殿下，您当真要带着小丫头闯灵光？依我看——”

“我去。”蓝依思突然打断他，墨紫鞭缠上腕间勒出红痕，“鬼主害我哥，我就掀了他的老巢！”

蓝煜镱城将纸钱碾作齑粉，抬眼时眸中结着冰碴：“戌时前破结界，绕开葬月井。”他解下腰间玉佩抛给魏子缺，“带依思去兰陵城。”

“我不走！”蓝依思急得去扯他袖子，却被结界突然暴涨的蓝光弹开。地面轰然裂开蛛网纹，无数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楚玄挥剑斩断缠上脚踝的骨爪，厉喝：“结界在吸生气！快退——”

碧玲剑青光炸裂，剑气如瀑劈向结界核心。蓝煜镱城在罡风中衣袂翻飞，掌心彼岸花印渗出黑血，他却恍若未觉。结界裂纹蔓延的刹那，地底传来沉闷兽吼，震得整座梵岭山瑟瑟发抖。

魏子缺拽着蓝依思疾退数丈，突然指着天际惊呼：“血月！未到申时怎会有血月？！”

残阳如血浸透云层，葬月井方向腾起冲天黑雾。雾中隐约立着道黑影，宽袖迎风猎猎作响，抬手间井口符咒尽数崩裂——

蓝煜镱城收剑回鞘，嘴角溢出一线血痕：“走。”

山雨倾盆而下，却浇不灭结界边缘窜起的幽蓝鬼火。四人身影渐隐于雨幕时，葬月井畔的黑影轻抚井沿，沙哑笑声混着雨声飘散：“饵已撒，网该收了……”

井底睚眦的咆哮，震落了第一片枯叶。

暴雨冲刷着葬月井斑驳的青石井沿，崩裂的符咒碎片在泥水中漂浮，像无数只猩红的眼睛。蓝煜镱城单膝跪在井口三丈外，碧玲剑深深插入地面，剑身青光与井中翻涌的黑雾撕咬纠缠。  

“哥！你的手——”蓝依思盯着他攥剑的指缝间渗出的黑血，声音发颤。那血落在地上竟生出细小的彼岸花芽，转瞬又被黑雾吞噬。  

楚玄反手将玄灵剑插进井沿裂缝，剑身迸出的金光勉强撑开一片屏障：“睚眦要醒了！魏子缺，火！”  

“来了！”魏子缺咬破指尖，血珠甩向空中炸成蓝焰火网，“小祖宗，借你鞭子用用！”他一把扯过蓝依思的墨紫鞭，蘸着火焰甩向井口。火舌舔上黑雾的刹那，井底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整片地面如鼓面般震颤。  

蓝煜镱城突然闷哼一声，掌心彼岸花印暴涨，竟顺着剑柄爬上小臂。黑雾趁机化作巨爪撕开屏障，楚玄被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上枯树。  

“楚玄！”蓝依思挥鞭卷住他腰身，却被拖得踉跄半步。井口黑雾凝成狰狞兽首，金瞳竖立，獠牙间滴落的黏液腐蚀得青石滋滋作响。  

“不是睚眦......”蓝煜镱城喘息着起身，剑尖挑起块符咒残片，“是赑屃傀儡。”残片上龙纹的眼睛被朱砂点得猩红——赑屃司职镇水，本该刻龟甲纹。  

魏子缺突然指着井底惊叫：“你们看！水里有人影！”  

浑浊的井水翻滚间，隐约浮出十数具苍白躯体。他们手脚被铁链贯穿，天灵盖插着青铜钉，随水波晃动的面容竟与茶摊老者有七分相似。  

“活人桩......”楚玄抹去嘴角血沫，玄灵剑嗡鸣不止，“怪不得葬月井戾气百年不散，鬼主这是把整村活人炼成了镇器！”  

蓝煜镱城剑锋忽然转向东北方密林：“滚出来。”  

一枝鸦羽破空袭来，钉在众人脚边。林间传来沙哑嗤笑：“太子殿下好耳力。”黑影倚着老槐树缓缓显形，兜帽下露出半张布满咒文的少年面孔，“主上让我捎个新玩意——”他抛来只青铜匣，匣盖弹开的瞬间，井底傀儡齐刷刷睁眼。  

蓝依思的鞭子比脑子快，卷住匣子甩向半空。匣中蹿出的血虫却似认得人，直奔蓝煜镱城心口扑去！  

碧玲剑青光暴涨，虫群在剑气中爆成血雾。少年抚掌大笑：“噬心蛊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饵是您亲手斩碎的蛊王血啊......”他身影如烟消散，余音缠绕井台，“子时月蚀，百鬼抬棺——这份冥婚大礼，殿下可要接稳了！”  

井水突然沸腾，傀儡们脖颈扭曲成诡异角度，青铜钉在颅顶发出刺目红光。蓝煜镱城剑指苍穹，暴雨在剑气中凝成冰锥：“退后。”  

他身后，第一具傀儡爬出了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