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着眼睛打量酒肆里攒动的人头，指节在榆木案几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午后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黍米酒和烤鹿肉的香气。
"上回说到荆轲捧着樊於期首级，那盒子里的血腥味熏得秦宫侍卫直皱眉——"醒木"啪"地炸响，惊飞了梁上两只灰雀。穿葛布短打的脚夫们停下酒碗，后排几个戴儒冠的士子悄悄竖起耳朵。
二楼传来青铜酒爵碰撞的脆响。玄色深衣的商贾袖口露出半截竹简，我瞥见他拇指上的玉韘——那是黑冰台密探才有的扳指。喉头突然发紧，但三年来混迹市井的本能让我舌头打了个转："要说咱们陛下当年，那叫一个临危不乱！"
酒肆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声。我故意把陶碗往案上重重一磕，清亮的撞击声里，六国遗民席位上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荆轲展开督亢地图那刻，青铜匕首寒光映得咸阳殿雪亮！"唾沫星子溅到前排老丈的陶碗里，他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我模仿着史书里描述的场面，一个踉跄扑向酒旗垂下的阴影，"陛下当时就这么侧身——"
二楼雅座"哐当"巨响。玄衣商贾撞翻案几，腰间长剑已出鞘三寸。我后颈汗毛倒竖，嘴里却刹不住车："图穷匕见！"
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的刹那，舌根泛起铁锈味。咸阳宫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酒肆梁柱簌簌落下灰尘。密探的剑完全出鞘时，地面青砖"喀嚓"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寒光从地缝里迸射而出，钉入我脚前三寸的榆木案几。颤动的匕首柄上，燕国特有的错金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血光。
"徐夫人的鱼肠剑..."角落里传来颤抖的低呼。整个酒肆像被施了定身术，连密探的剑尖都凝在半空。我视网膜上突然浮现金色小篆：【历史偏差值5%】
二楼窗口灌入的穿堂风掀起密探的深衣下摆，露出黑冰台制式的铜牌。他剑锋转向我咽喉时，咸阳宫方向又传来龙吟般的剑啸，震得酒肆所有陶器嗡嗡共鸣。
密探的瞳孔剧烈收缩。我趁机一个翻滚撞翻邻桌，陶碗碎裂声里听见他压低的怒吼："妖人！"
"且慢！"白须老丈突然抓住密探手腕，"此乃燕太子丹赠荆轲的匕首，二十年前就该沉在渭水！"他枯瘦的手指抚过匕首刃口，暗红锈迹簌簌落下。
铜哨声突然刺破凝滞的空气。密探剑尖仍指着我，左手却从怀中掏出刻有"廿三年制"的铜虎符。窗外传来整齐的皮靴踏地声，酒旗投下的阴影里，我看见至少十把弩弓对准了窗口。
老丈的陶碗突然"咔"地裂成两半。浑浊的酒液在案几上蜿蜒成奇怪的卦象，他盯着那些液体，喉结上下滚动："天意..."
我后撤半步，脚跟碰到个硬物。低头看见半卷竹简从地缝冒出，最上方"燕丹密令"四个篆字被尘土半掩。密探的剑锋跟着逼近，却在看清竹简内容时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咸阳宫方向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不是乌云，倒像有人用蘸满墨汁的毛笔，将西边天空一点点涂黑。视网膜上的金色小篆更新成：【实物印证触发，偏差值7%】
"那不是天狗食日。"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是陛下正在看的东西。"
密探的剑"当啷"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我注意到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浸透了深衣领口。酒肆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有重物接二连三砸在夯土路面。
老丈突然拽住我袖口："后生，你舌底是不是有朱砂痣？"
铜哨声再次响起，这次近得仿佛就在耳畔。密探捡的动作顿住，他抬头时，我看见他眼底映出奇怪的画面——咸阳宫偏殿里，年轻的嬴政正盯着凭空出现的发光画卷，画中中年帝王在沙丘行宫咳血不止...
"走！"老丈突然掀翻案几，陶器碎片雨点般砸向密探。我被拽着冲向庖厨时，听见身后传来竹简被踩裂的脆响。庖厨后门的阳光里，三把弩弓正对着我们颤抖。
老丈从怀中掏出块龟甲，上面"荧惑守心"的刻痕还沾着新鲜朱砂。持弩的秦卒看到龟甲，竟齐刷刷后退半步。我趁机撞开堆满腌菜的木桶，腐臭味里瞥见视网膜上又一行小字：【关键人物接触：阴阳家邹衍门徒】
咸阳城的钟鼓声突然乱成一团。当我们跌进运泔水的牛车时，天空传来禽鸟惊飞的扑棱声。老丈掰开我手掌，在掌心画了个燃烧的卦象："说书人，你刚才唤醒的不止是匕首。"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