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瓦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如果没有你!”那声音陡然拔高,汇聚了无数少女的悲鸣,“薇涅尔就能读完法律专业,或许可以成为一流的代理人!如果没有你,她就能继续她的绘画梦想,总有一天在沫芒宫挂满她的画!没有你,她至少还能陪着她的母亲!至于让她孤独终老,流着泪水死去吗?!”
“都是因为你!是你!瓦谢!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疯子!你毁了薇涅尔!”
“不!薇涅尔!我是为了你!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瓦谢绝望地嘶吼,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为了我?”那声音发出刺骨的冷笑,“我是克里西…我是因蒙尼…我是爱泽尔塔…我是无数个在你手上粉碎的女孩!我们的意识在胎海中不断流转、分散、重组…记住如同汇聚的水流最终融为一体!我是她们!唯独…我不是薇涅尔!”
“薇涅尔的意识核心,她早已不再想见你!没有一丝力量关乎她的意识都在回避你!瓦谢,她就是被你自私害死的下场!”
“你口口声声为她做一切事情,你可曾考虑过她是否愿意看到?是否会对这样的你感到失望?!”
“你是骗子!你是杀人的恶魔!你是该被千刀万剐的懦夫!但唯独——你不是薇涅尔的爱人!从你杀了第一个女孩开始,薇涅尔对你的爱,就早已被你的罪孽染黑、透顶了!”
“薇涅尔…那不可能!”瓦谢的世界彻底崩塌,他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双手深深插入泥土。
空灵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决绝:
“还不明白吗?瓦谢。我曾说‘不要让你来找我’,这既是真正的薇涅尔残留意识的意思——她的确不想见你!”
“但同时…还有另一层意思…”声音变得无比冰冷,“是她对你仅存的一丝丝怜悯!因为她知道…如果你来到了这里…‘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你的!”
无数由最纯净、最冰冷的水元素凝聚而成的尖锐冰刺,瞬间在光雾中成形,如同审判的利剑,齐刷刷地对准了跪在泉边、形如枯槁的瓦谢。那纯粹的杀意,比冬日的寒风更加刺骨。
“去死吧,瓦谢。”
瓦谢停止了哭泣和挣扎。他呆呆地望着那片充满杀意的光雾,脸上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明白了…薇涅尔…我这就…来…陪你…”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如同一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任由警备队员将他从地上拖起,押离了这片给予他最后也是最残酷审判的泉畔。
支撑他疯狂二十年的执念,在纯水精灵集体意识无情的控诉和“薇涅尔”最后的死亡宣告中,彻底化为齑粉。
﹉
几日后,枫丹廷的街巷恢复了往日的熙攘。荧和派蒙在街头闲逛,恰好遇见了娜维娅。她穿着素雅但精神焕发,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沉重。
“荧,派蒙!真巧!”娜维娅笑着打招呼,“最近怎么样?”
“娜维娅!你看起来气色不错!”派蒙开心地飞过去。
“嗯,”娜维娅点点头,笑容里带着释然,“刚忙完一件事。我重新为父亲…卡雷斯·德·圣雅克,举办了一场迟来的葬礼。邀请了白淞镇的大家,还有曾经误解过他、如今终于明白真相的人们。不是悲伤的告别,而是庆祝…庆祝他的名誉终于得以昭雪,庆祝正义虽迟但到。”她顿了顿,看向荧和派蒙,“正想去父亲的墓地看看,把这一切告诉他。你们…要一起去吗?”
荧和派蒙欣然应允。
白淞镇郊外,卡雷斯的墓园宁静依旧。阳光透过高大的枫树,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然而,当她们走近卡雷斯那朴素的墓碑时,却看到两个身影已经伫立在那里。
银发的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身姿挺拔如松,正微微俯身,将一束沾着晨露的、象征着清白与坚韧的白色玫瑰轻轻放在墓碑前。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而在他身侧稍后,洛朗·德·圣西尔静静而立,一身考究的枫丹礼服纤尘不染,阳光落在他栗色的短发和浅金色的眼眸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他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中,目光似乎穿透了林间薄雾,投向更远的地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沉浸在思绪中的微笑。
﹉
几十分钟前……
洛朗的目光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如同精密的扫描仪,细致地观察着墓碑的纹理、土壤的湿度、空气中水元素的微妙流动,以及…身边这位最高审判官身上散发出的、与周围环境水元素隐隐共鸣的独特气息。刚才那番对话,堪称有趣。
“恭喜你的新剧再次轰动枫丹,洛朗先生。”那维莱特放好花束,直起身,打破了沉默,语气是惯常的沉稳,却少了些法庭上的威严,多了一丝…交流的意味。
“承蒙谬赞,审判官大人。”洛朗优雅地欠身回应,笑容完美无瑕,“不过是些取悦观众的小把戏,比起您所执掌的真实‘戏剧’,不值一提。”
“真实的戏剧…”那维莱特重复着,龙瞳转向洛朗,“这正是我想与你探讨的。人类的情感…那些驱动他们做出看似违背生存本能选择的强烈情感…比如卡雷斯先生的牺牲,又比如瓦谢的疯狂…其根源与复杂性,于我而言,依旧是难以完全洞悉的领域。”
洛朗的指尖在口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冷的金属薄片,脸上却露出温和的、充满理解的表情:“这确实是最迷人的谜题,审判官大人。卡雷斯先生为了守护女儿的未来,甘愿背负污名,坦然地拥抱死亡。这份牺牲,在人类称之为‘爱’与‘责任’的驱动下,超越了生命延续的本能。而瓦谢…同样是为了心中所爱,却走向了毁灭他人也毁灭自我的深渊。一个走向了精神的升华,一个沉沦于本能的扭曲。这其中的界限,往往模糊而充满争议。”
“升华…扭曲…”那维莱特的目光重新落回墓碑,“卡雷斯的选择,证明了人类精神的某种高度。牺牲自我,守护所爱,守护公义。这并非违背本能,而是将守护的本能升华到了超越个体存续的境界。”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坦诚,“曾经的我,或许过于相信程序的冰冷逻辑,忽略了情感驱动下所能爆发出的、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歌剧院中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果然会遮蔽掉很多东西。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们了。”
洛朗的眼底深处,一丝幽蓝的数据流悄然滑过,记录下那维莱特这份难得的自省与对人类情感的重新评估。
他微笑着,话语如同轻柔的羽毛,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引导:“程序是骨架,情感是血肉,审判官大人。理解这血肉如何驱动骨架,或许能让您手中的天平,在冰冷的律法之外,多一份洞悉人情的温度。瓦谢的悲剧,正是因为他被单一的情感执念完全吞噬,失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毁灭的冰冷。而卡雷斯先生,他的温度,至今仍在温暖着生者。”
就在这时,娜维娅的声音传来:“爸爸,今天天气真不错呢…咦?那维莱特大人?还有洛朗先生?”
洛朗瞬间收敛了所有深沉的思绪,脸上切换回温文尔雅的艺术家笑容,转身面向走近的娜维娅、荧和派蒙,优雅行礼:“娜维娅小姐,荧,派蒙。看来我们心意相通,都选择在这个真相昭雪的日子,来向卡雷斯会长致以敬意。” 他浅金色的眼眸看向娜维娅,带着恰到好处的真诚。
娜维娅走到父亲墓前,郑重地将自己带来的花束放下,与那束白玫瑰并排。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含着泪光,却带着释然的笑意:“爸爸…我们做到了。您的名誉…回来了。” 她转向那维莱特和洛朗,深深鞠躬:“谢谢两位…为我父亲所做的一切,还有这份心意。”她指的是那维莱特带来的白玫瑰。
洛朗微笑着摇头:“我们只是顺应了真相的流向。真正的力量,属于你不懈的坚持,娜维娅小姐,以及…旅行者穿透迷雾的勇气。”
阳光温暖,树影婆娑,墓园里一片宁静祥和。祭奠完毕,短暂的沉默后,荧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视那维莱特,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那维莱特先生,
关于原始胎海之水…它究竟是什么?它与枫丹人的溶解预言,究竟有何关联?”
“关于‘公子’达达利亚…谕示裁定枢机的判决明显违背事实,您打算如何处理?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以及…关于我的血亲…”荧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您…或者枫丹的记载中,是否曾有过关于他的线索?”
最后,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维莱特和洛朗,补充道:“还有…您如何看待这一切的根源?”
四个问题,如同四把钥匙,指向枫丹最深的谜团:溶解的源头、司法的异常、亲人的踪迹、以及这重重迷雾的核心。那维莱特的龙瞳变得无比深邃,洛朗嘴角的微笑也似乎凝固了一瞬,浅金色的眼眸深处,数据流无声地加速流转。
墓园的和煦阳光,仿佛在这一刻,也无法驱散悄然笼罩下来的、关乎整个枫丹命运的沉重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