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声叹气的看着手里仅剩的两个钢镚,一向活络从来不会有困境的蒋小鱼眉头紧锁,钱这个东西啊,从来都是他眼巴巴追上去,最后惨遭抛弃。将小鱼,一个倒霉悲催的二手房屋中介,事事不顺,今年尤其。
从别人那借来的八百块钱,风都不用吹,医院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尸骨无存。他懊悔的拔着头上的头发,自己都自身难保,学什么雷锋做好事,这下被套牢,名为良心的巨石压着他,让他难以做出半途而废的事。
尽管走投无路,蒋小鱼也没后悔跳海捞人的举动,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往海底坠落,那朵还未盛开的花朵,正在慢慢枯萎。所幸有一双手,牢牢抓住它,把它带出深渊。
女孩睡得并不安稳,梦魇随行,无数阴冷的链条锁住她,勒住她的脖子,女孩惊醒,“妈!”
身体如同碾碎般的疼痛,记忆混乱的一塌糊涂,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嘶哑着嗓子对着一脸呆滞的青年道,“你是谁?”
职业敏感不允许她先透露对于信息,先发制人往往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蒋小鱼自来熟的坐到床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蒋小鱼,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自杀,但是我可是好不容易救活你的,你要死至少得先报恩吧!”
自杀都要跑到荒无人烟处,蒋小鱼判断,这个女孩很怕给别人添麻烦,道德绑架无耻,能救人一命背个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我,自杀?”女孩疑惑快凝聚成实质,很难想象这样事能发生在她身上。她经历过那么多人生的大起大落,曾经一度跌落谷底,她都能报以微笑面对。自杀,开什么玩笑!
“叶寸心妹子是吧,虽然生活不如意,可死不是唯一的出路。”蒋小鱼苦口婆心,试图嘴遁女孩。
女孩听闻自己名字,无害的眼神转化成警惕,语调带着尖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蒋小鱼无语的指了指大大咧咧摆放在台子上的身份证,“上面写了。”
叶寸心摸索着拿起身份证,大相径庭的信息让她如遭雷击,那些信息如同一颗子弹射入叶寸心的脑海,混乱的记忆在那刻逐渐清晰,她恍然未觉的松开身份证。
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手缓缓覆盖在心脏处。心跳的声音演奏出规律的舞曲,温暖的触觉将她拉出阴冷。
子弹灼烧肉体的的触感历历在目,冰冷咸腥的海水灌入口腔,唇齿之间的苦涩还残留着,叶寸心如梦方醒。她应该死了的,在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生死置之度外,当那一刻来临时,叶寸心无惧无悔。机械行走的生命周期,只踏出四分之一就停止转动。没有恐惧悲伤,只余心安,那是无数遗书堆积起来的具现,不必再有下一次的忐忑。母亲坐牢,战友牺牲,弑父,座座大山足以压垮她的心里防线。子弹穿透身体时,叶寸心更多的是解脱和释然,现实的悲惨和过去的如梦如幻不必再撕扯着她。
强进有力的脉搏跳动着,轻盈的呼吸声在宁静中分外显眼,支离破碎的躯体完好无损,叶寸心眼里的茫然无措无处可藏,她下意识的寻求着房间里唯的人的答案。
青年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市侩狡猾,眼里皆是没有目标的空洞。叶寸心咽下那些急切的话语,呆呆的和他们对望着。
蒋小鱼的良心允许他在冲动下救人,现实生活的困苦并不会因为他的舍己为人停止鞭挞,褪去英雄光环,他依旧是那个被压垮的混子。时间并不充裕,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简短交代几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步履匆匆的离开,独留叶寸心消化剩下的一切。
包里的日记,房间里破旧却勉强能联网的电脑,是叶寸心了解信息的途径。
1957年,物理学家休·埃弗莱提出多世界理论,每次量子系统发生测量或相互作用时,宇宙会分裂成多个平行宇宙,每个宇宙代表了可能的结果。微观粒子的状态是不确定的,只有在观测之后才会确定其状态,每个粒子都存在着无数个可能的状态和路径。这些不同的状态和路径最终导致了不同的历史结果和未来走向。叶寸心在里面扮演的,就是未知粒子的状态,万千可能走向的一种,不确定的是,这种走向是否可逆,是否受人控制。
庞大的信息让叶寸心有些反胃,揉着眉眼躺会回床上。消化她所需的信息,火凤凰不存在,她的部队也不存在,妈妈不存在。万千不幸中带着半分幸运,那个纠缠着她日日夜夜的噩梦亦不存在,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孤儿,没有身份带来的桎梏和诋毁。
叶寸心握紧拳头,妈妈,我会好好活下去的。跳海自杀的女孩,十七岁,也是叶寸心,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跌跌撞撞长大的孩子,应该无惧外面的风雨,只是这个孩子太过脆弱,一点打击就能让她放弃生命。
日记里记载着一个少女艰难的暗恋,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不敢言语,不敢不敢透露,心底默默喜欢着那个人。高考失败,表白被拒,双重叠加促成她的死亡。
叶寸心久久不能言语,那些记忆对她来说,只是一段悲惨的放映,在她心间掀不起一丝波澜,我可真冷血,叶寸心默默想着。她替代了一个逝去的生命,顶替着这个世界叶寸心的身份。
新世界没什么不好,至少叶寸心是喜欢的,没有每次出任务前别人猜忌的眼光,没有一身的暗伤,一到下雨就隐隐作痛。那座曾经压在她心头最重的大山,也烟消云散。叶寸心不停的说服自己,妈妈再也不用为她提心吊胆,抚恤金住够她过好下半辈子。眼泪模糊视线,叶寸心抱着自己呜咽,像被抛弃的幼兽,颤抖着……
身体的疲倦不支持叶寸心多想,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不知不觉便是傍晚。
一天的繁琐事压垮蒋小鱼,想着还有个病人,蒋小鱼煮了粥。职业习惯让叶寸心精神始终紧绷,蒋小鱼踏入屋子那刻她便清醒。安静的走出房间坐在沙发上,蒋小鱼强打起精神,一派乐天样,端着白粥到叶寸心面前,“人是铁,饭是钢,多少吃点。”
眼前的女孩过分安静,过分沉寂,蒋小鱼没由来的觉得,她不是这样的。笑呵呵的开口,“妹子,不管你之前经历过什么,这遭下来总算命大,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谢!”叶寸心低声说着,情绪不高。
吃完饭,蒋小鱼站在客厅,手舞足蹈的演示救叶寸心的过程,那是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话说当时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我一看水里,不好,这怎么有个人呢,我当机立断的跳进,连拖带拽才把你给拖出来的。”
叶寸心沉默一会,试探性的问,“我身上就没有其他东西吗?”比如枪,比如防弹衣。
蒋小鱼思考一会,坚定的点头,“你当时除了一身伤啥也没有,血呼啦差的,周围都染红一片。按理来说,跳海自杀不应该有这么多伤口。”
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叶寸心不气馁。人总要向前看,历历在目的过去,仿佛两辈子那么漫长,漫长到她想要遗忘,好的不好的,通通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