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个特种兵让人养着,叶寸心羞愧难安。顽强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认怂,固执的认为自己只是皮外伤。对皮外伤的定义是指没有断手断脚,没有内脏破裂。浑身裹着绷带,动作大点绷带还会渗血,这都挡不住叶寸心嘴硬。雌鹰般的女人,绝不认输。
蒋小鱼风风火火的忙碌一个月,叶寸心安安静静的待一个月。直到伤口结痂脱落,新长出来的皮肤带着粉色,斑驳的皮肤上像被打翻的调色盘,丑也说不说,好看也说不上。
蒋小鱼要入伍当兵,这个消息让叶寸心猝不及防。她尽力掩埋的过去,如此直白露骨的浮现在眼前。心惊肉跳的,阳光明媚的,黯然失神的,现在都凝聚成一个信念——她想回到部队,尽管不是她所熟知的,她想去那个最后的归宿,她失去一切后愿意为她敞开大门的地方。
网上报名,叶寸心静待体检的时间。鼠标在指尖摇摆,她要做一个选择,是选最初的目标还是她熟悉的老地方。咔嚓一声,叶寸心做出选择,与最初的梦想背道而驰,她选择了那个她承载她喜怒哀乐的部队——陆军。蒋小鱼家本不富裕,甚至颇为艰难,永远在为钱烦恼。蒋小鱼一事无成,她妈妈生着病,庞大的医疗费用让蒋小鱼焦头烂额。
叶寸心懂得知恩图报,来钱快的法子写在法律里,还好她遵纪守法。沉下心,专心眼前的事。她堂堂一个清华计算机系的,接个私活还不容易。编程,这是她擅长的领域,没有人会败在自己的领域,挑挑拣拣,选了一些难度适中,价格尚可的,静待尾款汇入。
叶寸心没有这个世界的银行卡,只能用蒋小鱼的。
蒋小鱼这人有一种魔力,时时刻刻都吹牛,但偏偏让人挪不开眼,高傲如叶寸心,都不能避免的被吸引。听完他今天八百回合大战城管,叶寸心才开口,“小鱼,你银行卡号多少?”
蒋小鱼褪去疲态,插科打诨开始胡说八道,把所有心酸掩埋在话里,“咋滴,丫头片子才来几天,就想管理家里的财政大权,简直是倒反天罡!”
叶寸心翻了个白眼,无论多少次她都对蒋小鱼那张破嘴谢绝不敏,“我在网上接了几个编程,费用带打过来了,我没银行卡。”
蒋小鱼笑容一滞,故意笑得很夸张,语气轻快,“小叶,你看啊,你用的是我的电脑,咱也算前期投资,能不能……”
那些话他说不出口,可是母亲等钱治病,蒋小鱼的心酸和苦难都藏在市侩和夸夸其谈里。
“给阿姨治病吧!”叶寸心缓缓开口,老实说起来,两人还算同病相怜。只不过他们不一样,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蒋小鱼一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所有的窘态在叶寸心面前无所遁形,伪装面具下的他 才是真实的自己。胆小,自卑,怯懦,脆弱。
叶寸心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你救了我,还照顾我这么久,我总要投桃报李吧!还有就是,小鱼哥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叶寸心在救赎过去的自己,就像曾经有无数人对她伸出援手一样。
蒋小鱼红了眼眶,这是第一次有触及他的真心,“你既然叫我一声哥,以后就是我亲妹子。”
蒋小鱼大张旗鼓的,想整个结拜仪式,叶寸心连忙拒绝,她已经过了中二病的年纪,不妥。
叶寸心从小就是独生子女,不知道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感觉不会骗人,有个哥哥也挺好的。两个人受伤的人抱在一起,相互扶持,舔舐伤口,驱散对方心底的阴霾。两人从一开始的客气疏离到后面的打打闹闹,不过一个星期,仿佛他们天生就是兄妹一样。
日出日落,几番轮回,不知不觉入伍体检的时间悄然而至。和叶寸心的心态平和不同,蒋小鱼满是忐忑,不安。
“你为啥非要去陆军啊,和我去海军不好吗?”蒋小鱼十分怨念,明明两个人都可以在一个部队的,叶寸心一心想往陆军跑。
“陆军对我来说,意义非常!”叶寸心看着手中表格,越发怀念起部队的生活。
蒋小鱼恍然大悟,猜测道,“因为你那个表白失败的暗恋对象在海军是吧,军营那么大,不一定碰得上,你躲啥啊。”
叶寸心自杀和那个人没有直接关系,想到一个生命差点因为他逝去,蒋小鱼到底忍不住迁怒。
叶寸心眼神一变,伸手掐着蒋小鱼脖子摇晃,“你偷看我日记是不是!”
蒋小鱼连忙求饶,“我错了。”嘴上说着求饶,笑容却不变。他觉得,叶寸心就该是这样的,活泼开朗比苦大仇深适合她。
部队地方政策不一样,蒋小鱼是第一批,叶寸心是在半个月后。蒋小鱼走了,家里热闹的氛围变得冷清,少了耳边的叽叽喳喳,叶寸心有些不适应。好在蒋阿姨不久前才出院,有人陪着她。两人相处得很融洽,蒋阿姨质朴无华,对叶寸心无微不至。
叶寸心不曾放弃编程赚钱这个工作,报酬分成三份,一份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一份给蒋小鱼存起来。另一份给将妈妈,骗她说是蒋小鱼寄来的。
日子有点枯燥,但还算宁静。白天和蒋阿姨出打鱼,晚上就借着昏暗的灯光穿贝壳。叶寸心享受这样宁静的时刻,一如当初狙击手训练穿针,心无旁骛的专注眼前的事,勾勒流淌出过去的日子,艰苦却令人怀念。
片刻,叶寸心的专注被打破,叮铃铃的电话在安静的夜晚如同惊雷,怕吵着阿姨睡觉她,小声道,“喂,哪位?”
疲惫而微小的声音传出听筒,小小的话筒,是他情绪传递的媒介,“是我,蒋小鱼。”
“小鱼哥?怎么,想家了!你放心,阿姨身体好了很多,刚刚睡下。”叶寸心推己及人,不难猜出蒋小鱼的打电话的目的。刚入军营那段时间,对亲人的思念是最强烈的。蒋小鱼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哪里放心得下。
“那就好。”蒋小鱼低声说着,心下松一口气。
接着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部队每次打电话,都有时长限制,叶寸心不想让蒋小鱼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至少听听至亲的声音,他会得到慰藉,“要让阿姨接电话吗?”
蒋小鱼连忙拒绝,“不打扰她休息了。”他怕妈妈接了电话,就忍不住了,他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队长说过,流血流汗不流泪,他不想做第一个打破规则的异类。
“你在部队,还好吧?”叶寸心开口。
“我进了两栖侦查大队!”蒋小鱼苦笑,明明是高兴的事,叶寸心却听不出半点喜悦 有的只是无措和迷茫。
叶寸心噗嗤笑出声,“我知道,报纸上都写了,海军陆战队的战士水下救人的英雄事迹,阿姨每天都要拿出看看,说你是大英雄呢。”
像是有一道光明照进蒋小鱼心底的迷茫,硬生生撕开一条路,点了盏灯,在不远处忽闪亮着。
蒋小鱼迫不及待的问,“俺娘真那样说!”
“我骗你做什么呀!”
不浪费一分一秒,叶寸心继续说道,“说说你呗,唉,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我可不想背上打探机密的罪名。”
蒋小鱼被逗笑,拍着胸脯保证,“保密条令咱可是背得滚瓜烂熟,保证不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