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界学院的图书馆总是安静得能听见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高耸的书架直达穹顶，彩色玻璃窗将天界永恒的光芒过滤成柔和的色彩，洒在木质长桌上。这里是天界优等生林世诚最常待的地方，身为六翼高阶天使，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研习古老典籍上。
林世诚轻轻翻动书页，纯白的羽翼在身后微微收拢。他有着天使典型的完美面容——金色的瞳孔如同融化的阳光，银白长发用一根丝带松松束起，整个人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圣洁气息。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唇角常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不达眼底，仿佛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
“《天界与魔界能量场差异研究》...嗯，应该就是这本了。”他低声自语，修长的手指停在某页插图上。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冒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满脸怒气的天使学生。那人有着深红色的短发，头顶两只小巧的恶魔角，背后一对黑色蝠翼因为慌张而微微颤抖——是个恶魔新生。
林世诚皱了皱眉。天使与恶魔在交界学院共同学习已有百年历史，但双方依然泾渭分明。像这样冒失的恶魔闯入天使区域的情况实属罕见。
“肮脏的恶魔！你知道你刚才撞到谁了吗？那是炽天使家族的后裔！”一个天使学生厉声呵斥。
红发恶魔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怀里抱着一堆摇摇欲坠的书本：“我真的没看见...转角太急了...我、我可以道歉...”
“道歉？你们恶魔连'抱歉'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
林世诚本不想插手这种事。按照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保持距离才是明智之举。但当他看清那个恶魔的脸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那是一张与寻常恶魔截然不同的面孔——没有狡黠与阴险，反而写满了真诚的歉意。琥珀色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是盛满了人间的阳光。更奇怪的是，当那个恶魔慌乱地看向四周寻求帮助时，林世诚感到自己沉寂已久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够了。”林世诚合上书本，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图书馆安静下来，“这里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你们解决私人恩怨的角斗场。”
天使学生们立刻噤声。林世诚不仅是高阶天使，更是学院公认的优等生，他的话语有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林学长，但是这个恶魔——”
“我说，够了。”林世诚站起身，六翼优雅地展开又收起，“如果你们继续打扰其他同学学习，我不介意向教导处报告。”
几个天使悻悻地离开了。林世诚正准备坐回座位，却发现那个红发恶魔正用闪闪发亮的眼睛望着自己。
“谢谢你！”恶魔小跑过来，差点又被自己的蝠翼绊倒，“我是季昀，魔界新生！你一定是传说中的林世诚学长吧？我在入学手册上见过你的照片！”
林世诚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与这个过分热情的恶魔保持距离。按照天使的行为准则，他不该与恶魔有过多接触，但季昀身上散发出的某种能量让他感到...舒适。这很奇怪，天使与恶魔的能量场本该互相排斥才对。
“举手之劳。”林世诚淡淡地说，“下次注意看路。”
季昀却像没听见他的疏离似的，好奇地凑近他手中的书：“《天界与魔界能量场差异研究》？哇，好深奥！学长在研究这个吗？”
太近了。林世诚能闻到季昀身上淡淡的硫磺味——恶魔特有的气息，但奇怪的是并不令人厌恶，反而混合着某种阳光晒过草地的清新。更奇怪的是，长期困扰他的那种能量滞涩感，在季昀靠近时竟然减轻了不少。
“只是课程需要。”林世诚不动声色地将书拿远了些，“你该去找你自己的书了。”
季昀这才如梦初醒：“啊！对了！我是来找《基础咒语大全》的！”他慌乱地翻看怀里的书本，结果哗啦一声全掉在了地上。
林世诚叹了口气，弯腰帮他捡起。当他们的手指不小心相触时，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两人同时愣住了。
“那是...什么？”季昀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林世诚迅速收回手，心跳突然加速。能量共鸣？这怎么可能？天使与恶魔的能量应该互相排斥才对...
“静电而已。”他站起身，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你的书在第三区第七排。”
季昀眨眨眼，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学长你连这个都知道？好厉害！”
那笑容太过明亮，林世诚感到一阵眩晕。他见过无数天使完美的微笑，却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笑容。没有算计，没有伪装，纯粹得像是初生的星辰。
“我、我先走了！谢谢学长！”季昀抱起书本，转身跑开，却在门口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林世诚望着那个冒失的背影消失在书架间，久久不能回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与季昀接触时的微妙触感。按照天使的戒律，他应该远离那个恶魔，但某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却驱使着他...
也许，研究一下天使与恶魔的能量共鸣现象会是个不错的课题？
第二天清晨，林世诚“偶然”出现在了季昀的咒语学课堂上。当红发恶魔惊喜地向他挥手时，林世诚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学术研究。绝对不是因为那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课堂上的季昀笨拙得可爱。当其他恶魔轻松完成咒语时，他的火焰术只冒出一缕青烟；当别人变出华丽的魔法花朵时，他手心里只躺着一片蔫巴巴的花瓣。但每一次失败，他都笑得更加灿烂，仿佛挫折本身就是乐趣的一部分。
“需要帮忙吗？”下课后，林世诚走到正在与咒语书搏斗的季昀身边。
季昀抬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学长！你怎么会来我们班？”
“路过。”林世诚面不改色地撒谎，“看你似乎遇到了困难。”
“我太笨了，”季昀挠挠头，小角在红发间若隐若现，“明明是按照书上做的，但就是使不出完整的咒语。”
林世诚在他身边坐下：“手的位置不对。恶魔咒语需要更多的...肢体表达。”他示范了一个标准的手势。
季昀认真模仿，却还是只变出一小簇火苗。他沮丧地叹了口气，蝠翼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也许我根本不适合当恶魔...”
林世诚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疼。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托住季昀的手腕：“再试一次。感受能量流动，不要抗拒它。”
当他们的皮肤相触，那种奇妙的能量流动再次出现。这一次，季昀的掌心"呼"地腾起一团完美的火焰。
“我成功了！”季昀欢呼起来，转身一把抱住林世诚，“谢谢你学长！你太厉害了！”
林世诚僵住了。天使从不与人有肢体接触，更别说是恶魔。但季昀的拥抱温暖得不可思议，让他想起幼时在天界花园里晒太阳的感觉。更奇怪的是，那种长期困扰他的能量滞涩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不...不用谢。”他轻轻推开季昀，努力维持冷静，却掩饰不住泛红的耳尖，“这只是基础咒语而已。”
“对学长来说是基础，对我可是重大突破！”季昀兴奋地说，“我能请你吃午饭吗？就当是谢礼！”
林世诚本该拒绝。天使与恶魔共进午餐？这简直闻所未闻。但当他看着季昀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吧。但只有今天。”
食堂里，天使与恶魔各自占据一边，中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限。当林世诚跟着季昀走向恶魔区域时，无数震惊的目光投向他们。
“学长，你尝尝这个！魔界特产的熔岩蛋糕！”季昀热情地推过一盘冒着热气的红色糕点。
林世诚谨慎地尝了一口，顿时被辛辣的味道呛到。季昀连忙递过一杯牛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学长你的表情好可爱！第一次吃辣吗？”
“天界...食物都比较清淡。”林世诚勉强咽下蛋糕，却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已经不记得上次真心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周围的恶魔们窃窃私语，投向他们的目光充满疑惑。一个六翼天使与低级恶魔谈笑风生？这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你不怕被其他天使说闲话吗？"回教室的路上，季昀突然问道，“和我走得这么近...”
林世诚停下脚步。他应该说什么？说这只是为了研究能量共鸣现象？说他对一个恶魔产生了学术兴趣？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最终他这样回答，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真心话。
季昀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学长你真好！其他天使都冷冰冰的，只有你不一样！”
林世诚移开视线。如果季昀知道他接近他的真实目的，还会这么说吗？如果他知道这个“温柔”的天使学长内心藏着怎样的算计，还会用这样信任的眼神看他吗？
“下午有空吗？”他突然问道，“我想...继续研究那个咒语问题。”
季昀开心地点头：“当然有空！学长愿意教我，我求之不得呢！”
就这样，林世诚找到了继续接近季昀的完美借口。每天下午，他们都会在图书馆的角落一起学习。林世诚教季昀咒语，季昀则给林世诚讲述魔界的趣事。每次肢体接触，那种奇妙的能量流动都会出现，而林世诚的能量滞涩感也越来越轻。
一个月后的傍晚，林世诚在送季昀回宿舍的路上，突然被几个高阶恶魔拦住了。
“看看这是谁？天界的乖宝宝和我们的小废物混在一起了？”为首的恶魔讥笑道，“季昀，你该不会以为巴结上天界的人就能在魔界站稳脚跟吧？”
季昀紧张地后退一步：“我、我没有...”
林世诚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前面：“请让开。”
“哦？天使大人发话了？”恶魔夸张地鞠躬，“可惜这里不是天界，你的命令对我们没用。”
林世诚眯起眼睛。他本可以轻易用神圣魔法击退这些恶魔，但那样会引发更大的冲突。就在他犹豫时，季昀突然站了出来。
“莱克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别人。”季昀的声音有些发抖，但眼神坚定，“如果你想打架，我奉陪。”
恶魔们大笑起来：“就凭你？连基础咒语都使不好的废物？”
林世诚感到一阵怒火涌上心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道柔和的金光已经笼罩了季昀。
“再向前一步，”林世诚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就会知道为什么天界能压制魔界数千年。”
恶魔们脸色大变，仓皇退后。天使很少展示力量，但一旦出手，恶魔根本不是对手。
“算你狠！”莱克斯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但这事没完！”
等恶魔们离开，季昀长舒一口气，转身崇拜地看着林世诚：“学长你太帅了！那道金光是什么？我能学吗？”
林世诚收起冰冷的表情，无奈地摇头：“这是天使的守护之光，恶魔学不会的。”
“哦...”季昀失望地垂下翅膀，随即又振作起来，“那学长能教我更厉害的恶魔咒语吗？我想变得更强，这样就不用总是麻烦学长了！”
林世诚看着季昀认真的表情，内心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这个单纯的恶魔，明明自己那么弱小，却想着不要“麻烦”别人...
“好。”他听见自己说，“从明天开始，我教你实战咒语。不过...”他轻轻敲了下季昀的额头，“遇到危险还是要第一时间找我，明白吗？”
季昀摸着被敲的地方，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明白！学长最好了！”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天使的羽翼与恶魔的蝠翼投下奇妙的图案。林世诚望着季昀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已经无法想象没有这个阳光恶魔的日子了。
这不再是什么能量研究，而是某种更加危险的东西。
而他，天界最优秀的六翼天使，竟然对一个恶魔产生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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