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第一次见到林世诚时，正在化妆间卸去影帝的光环。酒精棉片擦到第三遍时，门被推开，副导演领进来一个穿黑色背心的男人。
"季老师，这是您新戏的武打替身，林..."
化妆镜里，映出两张几乎相同的脸。同样的内双桃花眼，同样的鼻梁弧度，甚至左脸颊都有颗淡褐色的小痣。唯一的区别是气质——季昀像被精心打磨的玉器，而眼前这个男人则像未经雕琢的原始矿石。
"林世诚。"男人自己接话，声音比季昀低半个八度，"久仰影帝大名。"
他的眼神直白得近乎冒犯，不像其他工作人员那样小心翼翼。季昀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道疤，指节粗大，是常年打斗留下的痕迹。
"像吧？"副导演兴奋地搓手，"武术指导从地下拳场挖来的，连身高都只差一公分！"
季昀突然站起身——他182，对方确实只矮一点点。这个角度能看到林世诚T恤领口下的锁骨，比他的更突出，皮肤上有几处未愈的擦伤。
"转身。"季昀命令道。
林世诚挑眉，但还是慢慢转了一圈。后颈有个蛇形纹身，随着肌肉起伏像活过来一般。季昀莫名想起自己去年在《双面人》里演的角色。
"留下试镜。"季昀对副导演说，眼睛却盯着林世诚，"我要看他能像到什么程度。"
试镜内容很简单：表演季昀的成名角色——《暗河》里的忧郁杀手。没有剧本，全凭记忆。
林世诚站在聚光灯下，闭眼三秒，再睁眼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他微微驼背，右肩习惯性内收，眼神脆弱又危险——完全是季昀当年拿影帝的表演方式。连说台词时那种特有的气声停顿都一模一样。
"你研究过我。"试镜结束后季昀说。空荡的摄影棚里只剩他们两人，林世诚正在拆手上的绷带。
"地下拳场没电视。"林世诚咧嘴一笑，露出与季昀不同的虎牙，"但网吧有。穷的时候我就对着你的电影学表情，骗姑娘请我喝酒。"
季昀的指尖在保温杯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林世诚立刻捕捉到了，学着他的节奏在桌面上敲起来。
"有意思。"季昀停下，"明天开始特训。这部电影80%的戏由你替。"
"包括文戏？"林世诚惊讶道，"我以为只替打斗..."
"我腰伤复发了。"季昀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连经纪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医生建议静养三个月。"
林世诚吹了个口哨："所以需要一个完美的影子。”
"能做到吗？"季昀直视他的眼睛，"不只是动作，还有微表情、小习惯、甚至..."
"呼吸频率？"林世诚突然贴近，近到季昀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和廉价剃须泡沫的气息，"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身体，影帝先生。"
季昀的保温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特训持续了两周。每天12小时，季昀将自己的所有细节倾囊相授：喝水的角度，签名时的笔画顺序，接受采访时睫毛眨动的频率...林世诚学得极快，快到有时季昀都分不清镜子里是谁的倒影。
"今天学什么？"第五天的清晨，林世诚大咧咧地坐在季昀的化妆椅上，"要不要教我怎么和女粉丝调情？"
季昀从剧本上抬起头："今天学我抽烟的样子。”
"你不抽烟。"林世诚说，"公众形象..."
"私下抽。"季昀从抽屉里取出万宝路，"杀青后，压力大时，或者..."他点燃一支，深吸一口，"想起某些人的时候。"
烟雾中，林世诚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接过烟，模仿季昀的姿势——不是夹在指间，而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像拿着支钢笔。
"不对。"季昀突然握住他的手调整角度，"这里要放松。"他的指尖擦过林世诚的虎口伤疤，感受到对方瞬间的僵硬。
林世诚学着他的样子吐烟圈："你比想象中复杂，影帝。"
"叫我季昀。"他说，"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开拍后，林世诚的表现震惊了整个剧组。他不仅能完成高难度打戏，连文戏都演得惟妙惟肖。导演半开玩笑地说："以后让替身演全片算了，省钱。"
季昀坐在监视器后，看着"自己"在镜头前流泪、怒吼、亲吻女主角。有种诡异的抽离感，仿佛灵魂出窍观察着自己的肉体。只有他知道，林世诚在某些细节上故意做了改变——比如拥抱时右手的位置，比如悲伤时嘴角的抽动方式——这些微妙的差异让表演比原版更鲜活。
"为什么改掉我的设计？"那晚的酒店房间里，季昀指着监视器回放问。
林世诚正用冰袋敷肩膀——今天的打戏让他撞伤了。"因为你在演'完美影帝'，而我在演角色。"他龇牙咧嘴地说，"观众买票不是来看季昀，是来看故事的。"
季昀夺过冰袋，亲手按在他淤青的位置："你很有想法。"
"疼！轻点..."林世诚倒吸冷气，却突然笑了，"不过你下手越重，说明越认同我。"
季昀没否认。他低头看着林世诚肩上的伤，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膨胀。这个人为他承受疼痛，代替他完成冒险，却比他更理解表演的本质。
"明天那场悬崖戏..."季昀轻声说，"我来吧。"
林世诚猛地坐直："你的腰..."
"已经好了。"季昀撒谎道，"总不能一直躲在你后面。"
第二天，季昀亲自上阵拍摄悬崖戏。当他站在二十米高的悬崖边时，突然理解了林世诚说的"演故事而非演自己"。风撕扯着他的戏服，下面是咆哮的海浪，这一刻的恐惧如此真实，让他想起初入行时的纯粹热情。
"Action！"
季昀纵身一跃。钢丝突然断裂的瞬间，他听见林世诚的嘶吼和人群的尖叫。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最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林世诚不知何时冲到了防护垫边缘，用身体做了他的人内缓冲垫。
医院的白炽灯下，季昀看着昏迷的林世诚。医生说他三根肋骨骨折，右肩脱臼，但会康复。奇怪的是，林世诚的手机从口袋里滑落时，季昀看到了锁屏照片——19岁的自己在金鹿奖颁奖礼上的笑容。
"醒了？"当林世诚终于睁眼时，季昀正用棉签沾水润湿他的嘴唇，"英雄。"
林世诚想说话，却引发一阵咳嗽。季昀扶起他，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为什么？"季昀问，"那场戏本来该你上的。"
林世诚的嗓音沙哑："因为...那是你这两个月第一次...真正想演戏。"
季昀的眼泪砸在病号服上。这个几乎是他翻版的陌生人，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他已经厌倦了当"影帝季昀"，却找不到脱下面具的方法。
"帮我个忙。"季昀握住林世诚没受伤的那只手，"继续当我的替身...不只是戏里。"
林世诚的瞳孔微微扩大，他听懂了弦外之音。
康复后的林世诚成了季昀的"影子"。他替季昀出席无聊的酒会，签售千篇一律的签名照，甚至应付那些只想睡"影帝"的投资人。而真正的季昀则戴着鸭舌帽，混在街头观察人群，或者躲在酒店写没人看过的诗。
有时他们会交换身份玩游戏。林世诚模仿季昀接受采访，即兴发挥些惊世骇俗的回答；季昀则学着林世诚的样子去地下拳场，在疼痛中感受活着的实感。
"你知道吗？"某个交换身份的深夜，季昀抚摸着林世诚背上新增的伤疤说，"我现在才真正学会表演。"
林世诚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因为终于有人替你承担'季昀'这个角色？"
"因为终于有人看穿我。"季昀仰头吻上那道疤。
新电影杀青宴上，记者们惊讶地发现"季昀"变得不一样了——更松弛，更鲜活，连笑声都更有感染力。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真季昀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替身。
当林世诚代他举起奖杯时，季昀在台下轻轻鼓掌。他们的视线穿过闪光灯的海洋相遇，像照镜子，又像看着截然不同的另一个自己。
宴会结束后，两人回到酒店。林世诚扯下领带，露出季昀绝不会在人前展示的痞笑："影帝先生，今晚需要替身服务吗？"
季昀将他推倒在床，手指抚过那张与自己几乎相同的脸："今晚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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