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泄露的婵鸣

蝉蜕粘在教室门框上的那个午后，苏瑶正用圆规在草稿本上画第无数个全等三角形，黎艳花的尖叫突然刺破暑气：“瑶姐！初二的人说你暗恋陈砚！”手中的圆规猛地扎进纸页，在“男神”两个字上戳出个透光的洞，像被揭穿的秘密漏进了阳光。

晓莉凑过来时带起的风掀乱了她的英语笔记，纸页间飘落的银杏叶——陈砚上周塞在她课桌上的那片，叶脉间用铅笔写着“谢谢”——正巧盖住了笔记本里偷偷画的侧脸轮廓。“他们说你考试时给他递纸条”

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苏瑶想起上周考完试，她和黎艳花、晓莉躲在自行车棚分食草莓冰棍。冰棍水滴在水泥地上，黎艳花舔着嘴角的奶油笑：“咱们瑶瑶春心萌动啦，对着初二班草犯花痴！”晓莉举着融化的冰棍比心：“男神嘛，就是用来暗恋的！”那时的蝉鸣正浓，她们的笑声惊飞了停在车筐上的嘛。

“我只说他帅！”苏瑶的钢笔在“暗恋”两个字上划出粗重的删除线，墨渍渗进纸背，像团洗不掉的污渍，“男神是欣赏，和喜欢不一样！”她想起陈砚昨天在走廊递给她的纸飞机，她就觉得莫名其妙。

午后的英语课，李薇老师的声音混着吊扇的嗡鸣，苏瑶盯着课本上的“crush”发愣——上周刚学的单词，例句是“She has a crush on the senior boy”。后排男生突然哄笑，她听见有人小声说“陈砚的小迷妹”，抬头撞见许艳似笑非笑的目光，对方课本上的迪士尼贴纸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放学时黎艳花拽住她的书包带，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瑶瑶，那天冰棍摊的话，可能被三班的人听见了……”晓莉低头踢着石子，鞋尖蹭掉了地上的“男神”涂鸦：“我、我就跟我表姐说了一句……”苏瑶望着她们绞在一起的手指，突然想起小升初那年，她们在攀枝中学的操场结拜，用粉笔画的三叶草如今还残留在双杠上。

暮色漫进走廊时，陈砚抱着作业本从楼梯口走来，白衬衫领口沾着片银杏叶。苏瑶慌忙转身，却听见他的脚步声在身后顿住：“那个……谣言的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像被揉皱的纸飞机，“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去澄清。”

“不用。”苏瑶梗着脖子转身，校服裙摆扫过墙角的蝉蜕，“反正我根本不喜欢……”话没说完就被晚风呛住，远处传来黎艳花和晓莉的争吵声，混着操场的欢呼声，像团乱麻缠紧了她的舌根。

回到家翻开日记本，苏瑶看见上周夹着的纸飞机不知何时展开，机翼背面多了行小字：“你画辅助线时，睫毛会在眼下投出小扇子的影。”墨迹新鲜，像是今天刚写的。她摸着纸页上的折痕，突然想起考试那天，陈砚手腕的红痕——原来有些秘密，早在纸飞机的棱角里，在蝉鸣泄露的瞬间，在三个女孩分食冰棍的笑声中，悄悄长出了翅膀。

夜风吹动窗台上的银杏叶，叶脉间的“谢谢”被月光照亮，像句没说出口的安慰。苏瑶咬住笔帽，在日记本上画了只被揉皱的纸飞机，翅膀上写着：“十三岁的‘男神’，是蝉鸣里的惊鸿一瞥，是辅助线旁的心跳加速，却不是谣言里的‘喜欢’——至少，现在还不是。”

墨水滴在纸飞机的尾端，晕开个小小的圆，像滴未落的泪。她知道，在这个蝉蜕会说话、冰棍会融化、秘密会乘风飞翔的年纪，背叛或许只是误会的蝉衣，而藏在纸飞机褶皱里的，那个比“喜欢”更轻盈、更透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