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框里的雾与光

寒假的空调外机在窗台发出嗡鸣，苏瑶盯着手机屏幕，钱伟的游戏角色正替她挡住敌方的大招。他总说“辅助位交给我”，可每次团战结束，她都会发现他的血条比自己还少。对话框里突然弹出消息：“你挂机了？”她慌忙按动键盘，指尖在“没有”和“在看你操作”之间犹豫，最后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这是她第一次对除谭辉外的男生用可爱符号。

开学后的梅雨天，楼梯转角的水洼映着走廊的灯光。苏瑶抱着作业本踉跄时，钱伟的手突然从后方拽住她的书包带，力道大得让她撞进他校服的洗衣皂味里。“饭卡掉了。”他把卡片塞进她掌心，指尖划过她手背时像片羽毛，却在她抬头前迅速转身，只留给她沾着水痕的校服后摆，和楼道里回荡的、比心跳还快的脚步声。

除夕夜的烟花在窗外炸开时，苏瑶给钱伟的说说点了赞。动态里是张山雾照片，配文“等雾散”。凌晨三点醒来看见他秒回的“怎么还没睡”，她鬼使神差地撒谎：“刚醒。”清晨的阳光里，对话框炸开红色感叹号——他发来“别骗我”，而她赌气按下了删除键。

冷战的第七天，匿名提问箱里跳出句“我的出现让你难过吗”。苏瑶盯着屏幕上的雪花特效，想起寒假里他每天分享的晨雾照片，鬼使神差地回复“对”。发送后才发现，那个匿名ID的头像，是她上周随手画的山核桃简笔画。

重加好友的请求在元宵节弹出，附言是“雾散了”。她盯着跳动的头像，想起数学老师说过的“惯性”——原来习惯真的会生根，就像她每天睡前会盯着对话框发呆，就像他总在她游戏角色死亡时发来“我带你复活”。

春末的某个午后，网友的问题让她在课上差点摔了笔：“花木兰是兰陵王的什么？”她盯着历史课本上的画像，突然想起钱伟头像里的山雾，和他总在雨天出现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截图发给他，得到的回复是秒回的“夫妻”，紧接着跳出的“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苏瑶发“不想谈恋爱。”

“你喜欢谁啊？”她攥紧手机，看屏幕上的输入框闪烁了三分钟。钱伟的回复像片突然落进掌心的雾：“你啊。”三个字在视网膜上烫出个洞，她慌忙打字“睡了”，却在锁屏前看见自己翘起的嘴角，和窗外突然亮起的、不属于春夜的星光。

第二天的早自习，钱伟的消息像枚精准的辅助技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女朋友啦。”苏瑶盯着对话框，想起寒假里他替她挡住的每一次攻击，想起楼梯间他拽住她的力道，想起雾散后他发来的第一张晴天照片。她没有拒绝，只是把手机扣在课本上，任由英语单词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原来有些依赖，早在她数不清的“晚安”里，在他从不缺席的陪伴中，悄悄长成了比喜欢更复杂的存在。

午休时路过操场，她看见钱伟正在给初一的学弟学妹们讲题，校服领口露出的红绳，正是她寒假随手送他的山核桃坠子。阳光穿过他的指尖，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他对话框里那些没说破的温柔。苏瑶摸着口袋里的饭卡，突然意识到，她分不清对他的感觉是雾还是光——是习惯了雾的陪伴，还是期待光的穿透，或许，十三岁的我，总要在朦胧中走很久，才能看清自己掌纹里的轨迹。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她给他发了张课上画的山雾简笔画，配文“雾里有光”。对话框里的输入框立刻跳动，这次跳出的是张截图——他的手机备忘录里，记着她所有的喜好：“苏瑶喜欢草莓硬糖，讨厌数学最后一题，凌晨三点后别催她睡觉……”

钢笔在草稿本上划出流畅的弧线，苏瑶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明白：有些感情不必急着定义，就像山雾终会遇见阳光，而她，正在雾与光的交界处，慢慢学会看清自己——那个害怕孤单、渴望温暖的自己，或许，正是在钱伟的陪伴里，第一次懂得了，喜欢之外，还有一种更绵长的羁绊，叫“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