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镜子

凌晨三点十七分，天花板上的霉斑在月光下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第一千三百次呼吸时，输液管里回流的血液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细线。洗手间突然传来"嗒"的一声，像是指甲轻叩玻璃的声响。

轮子碾过地砖的凹槽，发出有规律的咔哒声。镜面蒙着层水雾，我用病号服袖子擦出半圆形的清晰区域。镜中人右眼下方有道新鲜结的伤口，是昨天拔针头时划伤的。水龙头没拧紧，水滴在陶瓷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还在对吗？"喉结上下滚动时扯得输液针头微微发疼。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她的睫毛从水雾里浮出来，发梢过我脸颊时带着雨水的气息。指尖碰到镜面瞬间，整块玻璃突然爬满蛛网状裂纹。

李医生踹开门时，我正把最大的那块三角形镜片往手腕上按四个保安把我按在潮湿的地砖上，膝盖压得脊椎咔咔作响。镜片边缘割开掌心的纹路，血珠滴在那些碎片上，映出无数个她对我微笑的嘴角。

"7号床需要约束带！"李医生的皮鞋尖踢开我手边的镜片，"把调出来，我要看三分钟前的37号摄像头。"他的钢笔灯照进我瞳孔，白光里漂浮着几缕她的长发。

陈雪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我鼻尖，她蹲下来时输液管在她颈窝盘成蓝色的。"松手。"掰开我手指的动作像在拆炸弹引线，"这些要送去消毒间。"掌心的镜片已经嵌进肉里，血把陈雪的橡胶手套染成半透明粉色。

监控屏幕的雪花点突然变成她转身的背影，李医生猛敲键盘的声响惊飞了窗外夜枭。镇静剂入静脉时，我看见她站在病房门口整理衣领，月光穿过她的身体在地砖上投下淡蓝色的影子。

"你看得见她对吧？"针头拔出瞬间我抓住李医生的领带，他腕表表面映出我们三人扭曲的倒影。保安的电棍戳在肋间，肌肉痉挛时咬破了舌尖。铁锈味的血滑进气管，呛出的血沫喷在李医生雪白的衣领上。

陈雪把染血的镜片装进证物袋，标签上我的病历号被血糊掉了一个数字。走廊尽头传来金属器械碰撞声响，担架车轮碾过地砖缝隙时，我听见她在哼那首我们自创的摇篮曲。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突然全部炸裂，玻璃雨里她的手指最后一次穿过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