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校园笼罩在薄雾中，朱志鑫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份学生会活动总结塞进文件夹。教务处事件已经过去一周，左航像是人间蒸发般避开了所有可能遇见他的场合。

手机震动，是母亲的主治医师发来的消息：「今天上午十点需要家属来一趟，讨论治疗方案。」

朱志鑫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了一个「好」字。他看了眼时间，距离第一节课还有两小时，足够他回家换身衣服再去医院。

校门口，张极骑着单车一个急刹停在他面前："又通宵？你这样下去会垮的。"

朱志鑫勉强笑笑："没事，高三谁不熬夜。"

"左航那小子最近——"

"别提他。"朱志鑫打断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尖锐。

张极挑了挑眉："行吧。对了，保送确认表你交了吗？后天就截止了。"

朱志鑫含糊地应了一声，匆匆告别。保送北京本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但现在那个名字却像块石头一样压在心头。

医院走廊永远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朱志鑫坐在医生办公室外，手机屏幕亮起——是邓佳鑫发来的学生会待办事项列表。他正要回复，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走廊转角一闪而过。

那件深蓝色连帽衫...是左航？

朱志鑫站起来，但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摇摇头，一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左航怎么可能知道他母亲住院的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朱先生？可以进来了。"护士的呼唤拉回他的思绪。

医生推了推眼镜，指着CT片子说："您母亲的病情需要尽快手术，但风险较大。这是同意书，请仔细阅读。"

朱志鑫接过那叠厚厚的文件，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在他眼前晃动。他才十八岁，却要独自为至亲的生命做决定。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无法落下。

"我能...再考虑一下吗？"

走出医院，秋日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朱志鑫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顶端"父亲"的号码——那个三年前再没打通过的数字。他深吸一口气，锁上屏幕。

回校的路上，朱志鑫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几次回头，只看到匆匆走过的陌生面孔。直到拐进校门前的最后一个路口，他终于在一个橱窗反光中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左航确实在跟着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帽檐压得很低。

朱志鑫停下脚步，转身："要跟到什么时候？"

左航明显僵住了，像只受惊的小兽。几秒钟的沉默后，他慢慢走过来，眼睛盯着地面："...阿姨怎么样了？"

"你跟踪我？"朱志鑫声音有些发抖。

"我...我只是..."左航罕见地结巴起来，耳尖泛红，"昨天去学生会找你，听见张极说你最近总往医院跑..."

朱志鑫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所以？来看我笑话？"

左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两人对视了几秒，左航先败下阵来，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给你。听说医院伙食很差。"

朱志鑫愣在原地。保温盒里传来阵阵香气，是他最喜欢的红烧排骨的味道。他母亲最拿手的菜。

"你...去看过我妈妈？"

左航别过脸，声音闷闷的："昨天下午。阿姨人很好，跟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他顿了顿，"包括...你父亲。"

朱志鑫胸口一紧。那是他从未与任何人分享的伤痛——三年前父亲抛下他们母子，组建了新家庭。

"为什么？"朱志鑫轻声问，"为什么突然..."

"没有突然！"左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一直...算了，东西给你，我走了。"

朱志鑫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触碰到左航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朱志鑫注意到左航手腕上还戴着那根蓝色手绳——他当初随口提过有助于集中注意力的小东西。

"谢谢。"朱志鑫最终只说出了这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左航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那个...学生会的工作，我可以帮忙。反正我最近没什么事。"

朱志鑫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最讨厌这些吗？"

"...总比你累死强。"左航嘟囔着，快步走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左航每天都会出现在医院，带着他自己做的饭菜——虽然味道时好时坏，但朱志鑫的母亲总是笑着吃完。更不可思议的是，左航真的开始协助处理学生会的工作，从最简单的文件整理到活动策划，学得飞快。

"你弟弟真不错，"某天查房时，护士对朱志鑫说，"每天都来陪阿姨聊天，还帮着按摩。"

朱志鑫心头一暖。左航不知何时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甚至成为了他疲惫时最想依靠的人。

周五下午，朱志鑫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看见左航趴在母亲病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本《护理基础知识》。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朱志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脱下外套盖在他肩上。

左航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但没醒来。朱志鑫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这个曾经浑身是刺的少年，如今为了他变得如此柔软。

"他很在乎你。"母亲突然轻声说。

朱志鑫收回手，耳根发热："妈，你醒了？"

"小左跟我说了很多，"母亲微笑着，"关于你们的事。"

朱志鑫心跳加速："他说了什么？"

"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母亲眨眨眼，"但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止是弟弟看哥哥。"

朱志鑫的脸"唰"地红了。就在这时，左航的手机响了。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朱志鑫的外套正搭在自己肩上，顿时清醒了大半。

"我...我去接电话！"左航几乎是跳起来冲出病房。

朱志鑫跟出去，看见左航站在走廊尽头，表情越来越难看。通话结束后，左航一拳砸在墙上，低声咒骂。

"怎么了？"朱志鑫走近问道。

左航深吸一口气："张峻豪那混蛋...他在校园论坛发了帖子，说我们..."他难以启齿地顿了顿，"说我们关系不正当，还配了那天医务室门口的偷拍照。"

朱志鑫胸口一紧。照片上他们确实靠得很近，角度刁钻得令人浮想联翩。

"我去处理。"朱志鑫拿出手机。

"不用！"左航拦住他，"你别插手。这事我来解决。"

"怎么解决？再打他一顿？"朱志鑫皱眉，"上次的处分还没撤销呢！"

左航倔强地抿着唇："反正你别管。你的保送资格更重要。"

朱志鑫想说些什么，但护士走过来通知要开始晚间检查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迫中断。

第二天是周六，朱志鑫本打算去医院，却接到左航的短信：「今天我有事，不去医院了。阿姨的药我已经分好放在床头柜。」

朱志鑫回复：「什么事这么急？」

左航没有回复。直到下午，张极突然打来电话："朱志鑫！你快来学校！左航和张峻豪又打起来了，这次更严重！"

朱志鑫赶到时，教务处外围满了人。透过玻璃窗，他看见左航站在里面，嘴角带血，校服扯破了一大片，而张峻豪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

"怎么回事？"朱志鑫问围观的同学。

"听说张峻豪在食堂大声议论你和左航的关系，还说你有特殊癖好..."同学压低声音，"左航直接把餐盘扣他头上了。"

朱志鑫胸口一阵刺痛。他正要推门进去，邓佳鑫拉住他："别冲动！教务处主任正在气头上，你进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可左航是为了我——"

"大家都知道。"邓佳鑫叹气，"但打架就是打架，校规摆在那里。"

一小时后，左航阴沉着脸走出来。看到朱志鑫，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快步走开。

朱志鑫追上去："左航！"

"别跟着我！"左航头也不回地吼道，"你还没明白吗？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不在乎那些谣言！"

"但我在乎！"左航转身，眼中闪着泪光，"你知道教务处说什么吗？他们说如果证实我们关系'不正当'，可能会取消你的保送资格！"

朱志鑫如遭雷击。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所以，离我远点吧。"左航的声音低了下来，"就当...从没认识过我。"

说完，他转身跑开，消失在校园拐角。朱志鑫站在原地，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胸口的闷痛。

当晚，朱志鑫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左航的真面目吗？明天中午，后操场见。——一个'好心人'」

朱志鑫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但第二天中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后操场。

张峻豪靠在一棵树下，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想说什么？"朱志鑫冷冷地问。

张峻豪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左航初中时的'精彩表现'。打架、逃课、顶撞老师...还有，他为什么转学。"

朱志鑫没有接："他的过去我不在乎。"

"那这个呢？"张峻豪翻出手机相册，"昨天打架前，他说了一句话——'都说你别动我弟'。"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奇怪的是，他明明比你小，为什么自称'哥哥'？"

朱志鑫心头一震。左航确实有时会不自觉地用"弟弟"称呼他，虽然立刻就会改口。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左航别扭的表达方式...

"左航对你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感情。"张峻豪压低声音，"他初中时就对同桌有过分亲密的举动，把人家吓得不轻。这种人，根本不配——"

"闭嘴！"朱志鑫一把揪住张峻豪的衣领，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开，"不要再接近左航，也不要再散布谣言。否则，我会让你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

张峻豪愣住了——一向温文尔雅的学生会主席，竟然也会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朱志鑫转身离开，心跳如鼓。张峻豪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海：左航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而他自己，又对左航怀着怎样的心思？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小左今天没来，有点想他了。你们吵架了吗？」

朱志鑫望着屏幕，胸口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左航熟睡时安静的侧脸，想起他笨拙却努力照顾母亲的样子，想起他说"离我远点"时眼中的泪光...

这一切，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兄弟情谊。

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