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处门外的长椅上，朱志鑫已经坐了将近两小时。透过磨砂玻璃，他能隐约看到里面左航挺直的背影和教务处主任不断挥舞的手臂。第三次纪律听证会，左航坚持独自面对。

"朱志鑫？"

他抬头，邓佳鑫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保送确认表今天截止提交，你的呢？"

朱志鑫摸了摸背包侧袋，那里装着已经签好名字的表格："...再等等。"

"等什么？"邓佳鑫压低声音，"你不会真的要为了左航放弃吧？"

门突然打开，左航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看到朱志鑫时明显愣了一下。他的右手指关节上贴着创可贴，嘴角还有淡淡的淤青。

"怎么样？"朱志鑫立刻站起来。

左航避开他的目光："记过处分，停课三天。"他顿了顿，"但不影响你的保送资格。"

朱志鑫胸口一松，随即又揪紧："那你呢？"

"我本来就不在乎那些。"左航耸耸肩，声音干涩，"你快去交表吧。"

他转身要走，朱志鑫拉住他的手腕："等等，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左航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朱志鑫踉跄了一下，"我的事自己能解决！"

走廊上的学生都转头看向他们。左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

邓佳鑫叹了口气："你们到底..."

朱志鑫摇摇头，转向教务处。敲门进去时，主任正在整理文件，看到他明显皱起眉头："朱志鑫，如果是为左航求情就不必了。三次打架记录，记过已经是网开一面。"

"主任，"朱志鑫深吸一口气，"张峻豪多次散布不实言论，挑衅在先，这点很多同学可以作证。"

"证据呢？"主任推了推眼镜，"左航动手是事实。"

朱志鑫从手机调出一段录音，张峻豪刺耳的声音清晰传出："...朱志鑫对你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感情...他初中时就对同桌..."

"这是昨天张峻豪亲口说的。"朱志鑫紧握拳头，"他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污蔑同学，这才应该受到处分！"

主任听完录音，表情略有松动："我会调查。但无论如何，暴力不是解决方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志鑫一眼，"你是个好学生，别被这种事影响前途。保送表交了吗？"

朱志鑫沉默片刻，突然抬头："如果我放弃保送资格，左航的处分能撤销吗？"

主任猛地站起来："胡闹！保送和处分是两码事！"

"但您刚才说，不希望我'被影响'。"朱志鑫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如果学校认为左航会影响我，那我宁愿放弃。"

"朱志鑫！"主任拍桌而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为了一个问题学生——"

"他不是问题学生。"朱志鑫直视主任的眼睛，"左航成绩进步很快，学生会工作认真负责，还主动帮助同学。这些您都可以去查证。"

主任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疲惫地摆摆手："出去吧。处分不会撤销，但也不会加重。至于保送...你再好好考虑。"

走出教务处，朱志鑫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从未这样顶撞过老师，更没想过会为了一个人放弃梦寐以求的机会。但想到左航倔强的眼神和藏在冷漠下的温柔，胸口就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医生说明天可以安排手术了，小左说来陪我，你安心上课。」

朱志鑫鼻子一酸。即使在这种时候，左航还在默默照顾他的家人。他快速回复：「我放学就去医院。」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朱志鑫提前溜出来，想去医院陪母亲做术前检查。路过音乐楼时，一阵熟悉的钢琴声让他停下脚步——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左航最常弹的那首。

琴房门没关严，朱志鑫从门缝中看到左航挺直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黑色耳钉闪着微光。琴声时而流畅时而磕绊，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

朱志鑫轻轻推开门。琴声戛然而止，左航头也不回："出去。"

"我们谈谈。"朱志鑫站着没动。

"没什么好谈的。"左航的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巨响，"去交你的保送表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朱志鑫走到钢琴旁："我去过教务处了。"

左航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所以？"

"我跟主任说，如果你受处分，我宁愿放弃保送。"

琴凳猛地被推开，左航站起来，眼中燃烧着朱志鑫从未见过的怒火："你疯了吗？！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看着我怎样？"左航冷笑，"我本来就是问题学生，多一个处分少一个处分有什么区别？而你...你有大好前途，凭什么为了我放弃！"

朱志鑫被他的愤怒震住了："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重要到毁掉自己的未来？"左航的声音开始发抖，"朱志鑫，你太自以为是了！我不需要你的牺牲，更不需要你的可怜！"

"不是可怜！"朱志鑫也提高了声音，"你为什么总要把别人的关心当成施舍？"

"那是什么？"左航逼视着他，"如果不是可怜，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还一次次靠近我？"

阳光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朱志鑫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

"因为我喜欢你！"他几乎是吼了出来，"不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

空气瞬间凝固。左航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朱志鑫向前一步，声音低了下来："我喜欢看你弹钢琴时专注的样子，喜欢你明明关心却假装不在意的别扭，喜欢你为了保护我打架的冲动...我喜欢你，左航。这就是为什么我宁愿放弃保送也不愿看到你受委屈。"

左航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他后退几步，直到背抵上钢琴："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再清楚不过。"朱志鑫苦笑，"我也挣扎过，告诉自己这只是兄弟情。但那天看到你为我打架，说'别动我弟'的时候，我才明白...你对我而言早就不只是弟弟了。"

左航的手紧紧抓住钢琴边缘，指节泛白："那保送呢？你的前途呢？"

"我会通过高考考上理想的学校。"朱志鑫轻声说，"但如果没有你，再好的学校又有什么意义？"

"笨蛋！"左航突然红了眼眶，"你根本不明白...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

"值得。"朱志鑫坚定地打断他，"左航，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

左航别过脸去，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落。朱志鑫想伸手擦掉，却被他躲开。

"别这样..."左航的声音破碎不堪，"我们不能...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这不对！"左航猛地抬头，"两个男生...别人会怎么看你？你的前途，你的名声...都会毁掉的！"

朱志鑫静静地看着他："你在乎那些吗？"

"我在乎你！"左航几乎是喊了出来，"我宁愿永远只做你弟弟，也不要看到你因为我的原因被人指指点点！"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朱志鑫胸口。他想起张峻豪的污蔑，想起教务处主任的警告，想起校园里那些窃窃私语...左航不是在拒绝他，而是在保护他。

"我们可以慢慢来，"朱志鑫轻声说，"不一定要公开，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

"然后呢？"左航冷笑，"偷偷摸摸地在一起？等到哪天被人发现，你的保送资格被取消，成为全校的笑柄？"

朱志鑫握住他的手："我不在乎那些。"

"但我在乎！"左航甩开他，"朱志鑫，你太自私了！你以为放弃保送很伟大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接受你的感情，却毁了你的未来，我要怎么面对自己？"

朱志鑫被问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牺牲"会给左航带来这样的压力。

"所以..."朱志鑫声音发抖，"你的答案是？"

左航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泪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冷漠："我的答案是，去交你的保送表，去北京上大学，忘了我这个'弟弟'。"

"左航..."

"我们到此为止。"左航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别再找我了。"

门被重重关上，震得钢琴上的乐谱轻轻飘落。朱志鑫站在原地，阳光依然温暖，却照不进他冰冷的胸口。

他慢慢蹲下，捡起那张乐谱——是《雨滴前奏曲》的谱子，边角已经磨损，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在谱子背面，有一行铅笔写的小字，几乎被擦得看不清：

「给ZX，希望有一天我能勇敢地弹给你听。——L」

朱志鑫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打湿了那行字迹。他想起左航弹琴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说"离我远点"时眼中的泪光，想起他每天默默照顾母亲的温柔...

这一切，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吗？

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的号码。朱志鑫慌忙接起，护士急促的声音传来："朱先生，您母亲突然血压升高，手术需要推迟！您能马上过来吗？"

朱志鑫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最后看了一眼琴房，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阳光依旧。朱志鑫将乐谱小心折好放进胸口口袋，转身跑向医院。

他不知道左航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将如何继续。但此刻，他必须先去面对另一个重要的人——那个给予他生命，如今正与病魔抗争的女人。

秋风吹过空荡荡的校园，卷起几片落叶。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左航蹲在墙边，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无声地颤抖着。

为你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