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洒进书房，祁瑾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电脑屏幕上，德科电子的收购案分析报告已经修改到第七版，但财务模型依然存在问题。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十五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祁瑾抬头，看到沈念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早。"祁瑾合上电脑，强打精神微笑，"你起得真早。"
沈念走进来，把托盘放在桌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一碟新鲜切好的水果，还有两个金黄的煎蛋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食物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房间。
"你做的？"祁瑾惊讶地问。虽然过去一个月沈念偶尔会在厨房帮忙，但从未独立完成过一顿饭。
沈念点点头，目光扫过桌上散乱的文件和咖啡杯底干涸的残渣。他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祁瑾的咖啡杯——冰凉的。
祁瑾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吃过正经食物了。"谢谢，我正好饿了。"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恰到好处的苦度和醇香让他挑了挑眉，"味道很好。"
沈念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能给出的最接近微笑的表情。他指了指托盘，又指了指祁瑾，然后做了个"吃"的手势。
"我会全部吃完的，我保证。"祁瑾拿起叉子，切了一块煎蛋。蛋黄的熟度完美，边缘微脆，是他喜欢的程度。"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沈念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铅笔，快速写下："看视频。管家教的。"
祁瑾心头一暖。沈念不仅开始用文字交流，还主动学习新技能。"我很喜欢，"他轻声说，"特别是这个煎蛋，和我妈妈做的一样好吃。"
沈念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写下："你工作很久了。"
"嗯，公司有点麻烦。"祁瑾犹豫了一下，然后推开一叠文件，"德科电子的收购案，财务模型总是算不平。"
沈念凑近看了看那些数字，眉头微蹙。他指了指文件，又指了指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
"你想看？"祁瑾有些意外，但还是把文件推向他，"都是些枯燥的数字。"
沈念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他的目光在纸页上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手指偶尔在某些数字上停顿，然后继续往下。五分钟后，他拿起铅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一行公式和几个数字，推到祁瑾面前。
祁瑾看了看，眉头渐渐舒展。"等等...你是说他们的折旧计算方法有问题？"他迅速打开电脑，按照沈念的公式重新计算，"天啊，你是对的！他们用了两种不同的折旧方法混合计算，导致资产估值虚高了15%..."
沈念安静地站在一旁，但当祁瑾兴奋地看向他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满足的光芒。
"小念，你懂财务分析？"祁瑾惊讶地问。
沈念摇摇头，写下："只懂建筑公司。父亲教过。"
祁瑾这才想起，沈家不仅是建筑世家，还经营着几家大型建筑公司。沈念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熟悉行业财务特点。
"帮我看个东西。"祁瑾打开另一个文件，"这是我们准备收购的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报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念俯身查看，发丝垂落，轻轻擦过祁瑾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祁瑾屏住呼吸，不敢移动，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亲近时刻。
不到三分钟，沈念就指出了三处问题——研发费用异常高、应收账款周转率远低于行业平均、某个子公司的利润贡献与员工数量不成比例。他用铅笔在纸上写道："可能有虚假交易或关联交易。"
祁瑾瞪大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念写下："模式熟悉。父亲说过建筑公司常见造假手段。"
祁瑾忍不住笑了："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提及沈父可能会触动沈念的伤痛。
但沈念只是怔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眼神中更多的是怀念而非痛苦。这是一个微妙的进步。
"以后要不要每天抽点时间帮我看看这些文件？"祁瑾试探性地问，"当然，如果你没兴趣就算了。"
沈念思考了片刻，点点头，然后在纸上补充："只限建筑相关。"
"成交。"祁瑾微笑，"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其他行业的财务分析技巧，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沈念又点了点头，这次更干脆些。
就这样，他们建立起了新的日常模式。每天早餐后，沈念会花两小时与祁瑾一起处理公司文件；下午则专注于他自己的建筑设计——东翼的改造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凉亭的施工图是他独立完成的第一个完整作品。
祁瑾惊讶于沈念的学习速度。短短两周，他已经能熟练分析大多数建筑公司的财务报表，甚至开始学习使用专业金融软件。而他的设计才能更是不言而喻——凉亭的设计融合了传统与现代元素，既美观又实用，连施工队的老工匠们都赞不绝口。
"祁总，您从哪找来这么个天才？"工地负责人老张看着图纸，忍不住赞叹，"这榫卯结构设计得，比我们这些干了三十年的老家伙还精细！"
祁瑾笑而不答，但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骄傲，仿佛沈念的才华是他自己的荣耀。
六月的第三个周五，祁瑾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德科电子的收购案遇到了竞争对手的强力阻击，股价波动剧烈，他必须连夜制定应对策略。
凌晨一点，当祁瑾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痛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沈念拎着一个保温盒走了进来，身上还套着祁瑾的一件旧外套——明显大了一号，袖口垂下来盖住了他半个手掌。
"你怎么来了？"祁瑾惊讶地站起来，"这么晚了，应该让司机送你。"
沈念摇摇头，把保温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热腾腾的蔬菜粥和几样小菜，还有两个小药片。
"胃药？"祁瑾认出那是他常吃的处方药，"你怎么知道我胃疼？"
沈念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祁瑾，意思是"我看出来的"。然后他拿出一个小本子写道："你晚上没吃饭。我让司机送我来的。"
祁瑾心头一热。沈念不仅注意到他没吃晚饭，还专程送食物和药来。"谢谢，"他轻声说，"正好饿了。"
沈念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祁瑾喝粥。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和祁瑾勺子碰触碗壁的声音。
"凉亭明天就完工了。"祁瑾打破沉默，"想去看看吗？"
沈念点点头，眼睛微微发亮。这是他们共同设计的第一个作品，对他意义非凡。
"我明天下午三点有空，我们一起去验收，怎么样？"
沈念又点头，然后指了指祁瑾的电脑，投来询问的目光。
"工作？还有点棘手。"祁瑾叹了口气，"赵明突然提高了收购报价，我们得重新评估。"
沈念站起身，绕到祁瑾身边，轻轻点了点鼠标，调出财务模型界面。他俯身查看数据时，几缕发丝垂落在祁瑾肩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祁瑾僵在原地，不敢呼吸。沈念离得太近了，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听到那轻浅的呼吸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念的侧脸上——那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略显苍白的嘴唇...
"这里。"沈念突然出声，手指指向屏幕上一处数据。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长期不说话的沙哑，但对祁瑾来说却如同惊雷。
"你...你说话了？"祁瑾瞪大眼睛。
沈念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直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眼神闪烁不定。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用说。"祁瑾赶紧安抚道，"你刚才指的这个数据怎么了？"
沈念深吸一口气，似乎在鼓起勇气。然后，他用那种嘶哑但清晰的声音说："这旧...年限...不对。"
虽然只有三个词，但祁瑾欣喜若狂。这是沈念两年来第一次主动用语言表达专业意见。他强忍住拥抱沈念的冲动，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你说得对，我马上检查。"
沈念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为自己的突破感到惊讶又欣喜。他拉过椅子坐在祁瑾旁边，两人肩并肩地修改着财务模型，偶尔交换几个简短的词语或手势，默契得像合作多年的搭档。
凌晨三点，模型终于完成。祁瑾伸了个懒腰，发现沈念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头微微歪向一侧，呼吸均匀而平静。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祁瑾轻轻合上电脑，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将沈念抱了起来。沈念比看起来还要轻，像一片羽毛般落在臂弯里。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祁瑾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小猫似的轻哼。
祁瑾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沈念，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和另一种更复杂的情感在胸腔膨胀。他轻轻将沈念放在办公室内间的沙发上，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他身上。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沈念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祁瑾蹲在沙发旁，忍不住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他的手指在那光滑的皮肤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下移，轻抚过沈念的脸颊。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俯身吻下去。但在最后一刻，他克制住了，只是轻轻握了握沈念的手，然后悄悄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下午，他们如约来到新建的凉亭，六角形的凉亭坐落在花园中央的小丘上，四周种满了沈念挑选的白色茉莉，微风拂过，花香四溢。
"完美。"祁瑾环顾四周，由衷赞叹，"比图纸上还要美。"
沈念走进凉亭，手指抚过精心打磨的栏杆和立柱，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和自豪。阳光透过雕花顶棚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在发光。
祁瑾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刻。照片中的沈念微微仰头看着顶棚的设计，侧脸线条柔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这是火灾后，祁瑾第一次看到他接近幸福的表情。
"这是你的第一个作品，"祁瑾走到他身边，"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沈念转向他，眼睛亮得惊人。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但祁瑾已经满足了。沈念找回了他的才华，开始重新与世界沟通，甚至能说简单的词语了。这些进步，每一个都像是奇迹。
而最奇妙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祁瑾发现自己对沈念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单纯的保护欲。每当他看着沈念专注工作的侧脸，或是睡梦中放松的表情，胸口就会涌起一种近乎疼痛的柔软感。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确定是否应该给它命名。至少现在不行——沈念的康复才刚刚开始，他不能冒险打乱这个脆弱的进程。
但有时候，比如当沈念无意识地靠在他肩上睡着时，或是像现在这样在阳光下对他微笑时，祁瑾会允许自己想象——也许有一天，当他们都准备好了的时候...
"回家吧，"他轻声说，伸手拂去沈念肩头的一片花瓣，"明天还有更多设计等着你呢。"
沈念点点头，跟着他走下小丘。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最后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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