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祁瑾被手机警报声惊醒。监控显示有人进入了他的书房。
他悄无声息地起床,没有开灯。手机屏幕上,黑白监控画面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正站在他的书柜前,小心翼翼地翻找着什么。
沈念。
祁瑾放大了画面。沈念穿着过大的睡衣——那是祁瑾的旧衣服,袖口垂下来盖住了他半个手掌。他正踮着脚从书柜最高层取下一本厚重的相册,动作轻得像是在拆炸弹。
那是祁家的家庭相册,里面大多是祁瑾小时候的照片。祁瑾屏住呼吸,看着沈念把相册抱在胸前,然后蜷缩在书房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借着月光开始翻看。
沈念的表情在监控中看不真切,但祁瑾注意到他翻到某一页时突然停住了。他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页面,然后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一般静止了几秒钟。
祁瑾知道那一页有什么——他十六岁生日时拍的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和沈念的唯一合影。那时沈念才十四岁,站在祁瑾身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照片背景是沈家的花园,那是祁瑾最后一次去沈家做客。
监控画面里,沈念慢慢地把那张照片从相册里取了出来。祁瑾以为他要拿走它,但沈念只是翻到照片背面,用手指轻轻描摹着什么。然后,出乎意料地,他把照片放回原处,合上相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书柜,像幽灵一样离开了书房。
祁瑾等了几分钟,确认沈念回到自己房间后,才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他取下那本相册,翻到有合影的那一页。
照片还在。祁瑾把它翻过来——背面是空白的,只有一角有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墨点。他皱眉,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仔细检查。
在强光下,他看到了——照片背面确实有极淡的铅笔痕迹,像是被人反复擦拭过,但还残留着一些线条。那是几个稚嫩的字,勉强能辨认出"喜...瑾..."两个字。
祁瑾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他把照片放回去,相册归位,回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那张照片沈念看了多久?十分钟?十五分钟?而在这两年里,他有多少次像这样偷偷溜进书房,只为了看这张合影?
天亮后,祁瑾比平时晚了一小时才下楼。他昨晚几乎没睡,脑海里全是沈念抚摸照片的样子。
餐厅里,沈念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牛奶和半片吐司。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色。听到祁瑾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神闪烁了一下又迅速垂下。
"早。"祁瑾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在沈念对面坐下,"睡得好吗?"
沈念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牛奶杯转圈。这是他们之间最近的常态——祁瑾说话,沈念用点头或摇头回应,偶尔在便签上写几个字。比起最初的两个月,这已经是巨大进步。
管家端上早餐:"祁先生,装修队十点到,您要亲自见他们吗?"
"装修?"祁瑾咬了口煎蛋,"什么装修?"
"东翼客房的改造,您上周批准的。"管家疑惑地看着他,"设计师今天来送最终方案。"
祁瑾这才想起来——他确实计划把东翼几间客房改造成健身房和桑拿房。但现在,一个更好的主意浮现在他脑海。
"让他们把设计方案送到书房。"他说,然后看向沈念,"你想看看吗?"
沈念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摇头。
"好吧。"祁瑾假装失望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比起那些所谓的设计师,我更相信你的眼光。"
沈念的手指停住了。他抬起眼,第一次直视祁瑾,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渴望?
早餐后,祁瑾故意把设计图纸摊开在书房桌上,然后借口接电话离开了房间。透过门缝,他看到沈念站在图纸前,目光扫过那些线条。
半小时后,祁瑾回到书房。图纸看起来没动过,但他注意到几处细节——有人用极轻的铅笔痕迹在边缘做了标记,几乎看不见,但祁瑾知道要找什么。
一处墙壁厚度标注旁画了个问号;落地窗尺寸旁写着"1.5→1.8";甚至有人重新画了桑拿房的通风系统,线条干净利落,明显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祁瑾笑了。他拿起电话:"林薇,取消与设计师的会面...对,全部取消。告诉装修队,方案有变,新图纸明天发给他们。"
那天晚上,祁瑾在餐桌上摊开全新的空白图纸和一套专业绘图工具。
"我想重新设计东翼,"他直视沈念的眼睛,"和你一起。"
沈念的呼吸明显加快了。他盯着那些工具,手指在桌下微微颤抖。
"不着急,"祁瑾轻声说,"你可以先看看,想画就画,不想画也没关系。"
沈念没有动。但第二天早上,祁瑾发现图纸上多了几道线条——一个简单的凉亭轮廓,优雅地融入东翼花园的设计中。
祁瑾立刻打电话给装修队:"新方案确定了。对,全部重做。"
就这样,别墅的改造工程变成了他们之间奇特的"对话"方式。祁瑾会留下设计草图,沈念则会在夜间修改或添加细节。两人从未当面讨论过设计,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逐渐打上了沈念的印记——一扇造型特别的窗户,一条蜿蜒的花园小径,甚至厨房的布局都按照他的想法重新规划。
一个月后,祁瑾在早餐时宣布:"今天有个小型建筑展览在美术馆举行,展品包括几个你父亲早期的作品。"他停顿了一下,"你想去看看吗?"
沈念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抓住桌沿,指节泛青。
"没关系,不想去就不去。"祁瑾赶紧说,心里暗骂自己太冒进。
但令他惊讶的是,沈念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点了点头。他抬起眼,眼神中混合着恐惧和一种决然。
"你是说...你想去?"祁瑾小心翼翼地问。
沈念轻轻点头。
美术馆人不多,展览在二楼的一个侧厅。祁瑾特意选了工作日,避开人群。沈念走在他身边,身体紧绷得像张弓,但脚步坚定。
展厅里陈列着二十世纪几位著名建筑师的早期作品模型和草图。沈父的作品在一个单独的玻璃柜中——三座桥梁的设计图和一个小型模型。
沈念站在那个展柜前,一动不动。祁瑾站在他身后半步,随时准备在他不适时带他离开。
"沈念?真的是你!"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瑾转身,看到一位白发老者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惊喜。
沈念像被雷击中一般剧烈颤抖起来。他后退几步,撞在祁瑾身上,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
"周教授,好久不见。"祁瑾迅速挡在沈念前面,握住老者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眼神示意他不要再靠近。
"啊...祁瑾?"周教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状况。他是沈父的大学同窗,显然知道那场悲剧。"对不起,我太冒失了。只是看到小念太高兴了...他看起来很好,你照顾得不错。"
沈念躲在祁瑾背后,手指紧紧攥住祁瑾的衣角。祁瑾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
"我们该走了。"祁瑾简短地说,半搂着沈念向出口移动。
"当然,当然。"周教授让开路,但还是忍不住说,"小念,你父亲最后那个项目——那个生态村设计,获得了亚洲建筑奖。他一定会为你骄傲..."
沈念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向下滑去。祁瑾及时抱住他,发现他已经面色惨白,额头冒出冷汗。
"够了!"祁瑾厉声喝止,一把将沈念抱起,大步离开展厅。
回到车上,沈念仍然在发抖,眼神涣散。祁瑾把他放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然后握住他冰冷的手。
"深呼吸,小念。看着我,跟我一起呼吸。"祁瑾示范着缓慢的深呼吸,"对,就是这样...再慢一点..."
十分钟后,沈念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但仍然拒绝与祁瑾对视。回程的路上,他蜷缩在座位上,像个受惊的孩子。
到家后,沈念直接回了房间,把门锁上。祁瑾没有打扰他,只是让管家准备了些清淡的食物放在门外。
深夜,祁瑾被一声尖叫惊醒。他冲进走廊,声音是从沈念房间传来的。
"小念?"他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应,只有压抑的抽泣声。
祁瑾试着转动门把手——没锁。他轻轻推开门,月光下,沈念蜷缩在床上,紧紧抱着一个枕头,脸上满是泪痕。
"做噩梦了?"祁瑾坐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触碰他。
沈念突然抓住祁瑾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努力说出什么。
"没关系的,不用勉强说话。"祁瑾轻声安慰,另一只手抚上沈念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