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不开口？"祁瑾站在书房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
心理医生张教授摇了摇头，将评估报告放进公文包："两个月，十二次会面，没有任何语言反应。他对常规心理治疗有极强的抵触情绪。"医生推了推眼镜，"祁先生，恕我直言，也许专业的精神病院更适合..."
"不可能。"祁瑾的声音像刀锋般冷硬，"他不会去那种地方。"
医生叹了口气："那至少考虑药物治疗？抗抑郁药配合镇静剂..."
"他不需要那些。"祁瑾打断道，"还有其他方法吗？"
"除非..."医生犹豫了一下，"能找到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作为媒介。但目前看来，除了建筑相关的事物，他对其他刺激都反应淡漠。"
祁瑾的目光飘向三楼——那间他特意为沈念准备的工作室。过去一个月里，沈念几乎每晚都会去那里工作到凌晨，修复那座被火烧毁的模型。但白天，他依然像个幽灵般沉默地游荡在别墅里，不与任何人交流。
送走医生后，祁瑾上楼轻轻推开工作室的门。沈念不在，但桌上摊开着模型碎片和各种工具。模型已经修复了大半，能看出是一座精致的江南园林微缩景观——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细节惊人地精确。
祁瑾走近观察，发现旁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尺寸数据和材料说明。字迹小而工整，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挤在纸页边缘。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沈念的字。
"原来你会写字。"祁瑾轻声自语，指尖抚过那些娟秀的字迹。
当晚，祁瑾故意在书房工作到很晚，留下几份不太紧急的公司文件摊在桌上。文件旁边，他放了一支红色签字笔。
凌晨两点，他悄悄返回书房。文件还在原位，但上面多了些红色标记——某处数据计算错误被圈出，旁边写着正确的数字；一份合同条款旁标注着"模糊，易产生歧义"；甚至他准备提交的并购方案上也有建议："B公司专利价值被高估，见附页分析"。
附页是一张便签纸，上面用红色笔写满了对B公司专利技术的专业评估，字迹与沈念工作室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祁瑾拿起便签，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两个月来，沈念第一次主动与他"对话"。
第二天晚上，祁瑾如法炮制。这次他故意在一份建筑设计方案上犯了几个明显的结构错误。文件旁边除了红笔，还放了一盒沈念喜欢的薄荷糖。
早晨，文件上不仅修正了所有错误，还在边缘画了个小小的问号，像是困惑于这些低级错误怎么会出现在祁瑾的文件中。薄荷糖少了两颗。
祁瑾笑出了声。
这种奇特的"笔谈"持续了一周。祁瑾每晚留下文件和不同的小礼物——有时是一块巧克力，有时是一枚精致的书签。沈念总会拿走礼物，留下批注，但两人从未在白天提起过这些夜间交流。
直到周五晚上，祁瑾因为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在书房沙发上睡着了。恍惚中，他感觉有人轻轻给他盖上毯子，然后是一块冰凉的湿毛巾敷在他发烫的额头上。
祁瑾勉强睁开眼。沈念正俯身看着他，眉头微蹙。月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让他看起来像个不真实的幻影。
"小念..."祁瑾的嗓音因为发烧而沙哑。
沈念的手指在他额头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迅速缩回。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没事。"祁瑾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
沈念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他拿起茶几上的水和药片——祁瑾平时吃的退烧药，递到他嘴边。
祁瑾乖乖吞下药片，然后抓住沈念的手腕："谢谢。"
沈念没有挣脱，但也没有回应。他的手腕在祁瑾掌心中微微颤抖，像只受惊的小鸟。
"你该去睡了。"祁瑾松开手，"明天我还有早会。"
沈念点点头，转身离开，但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祁瑾一眼，眼神复杂得让祁瑾心头一颤。
门轻轻关上了。
第二天清晨，祁瑾被手机铃声吵醒。烧退了些，但头依然隐隐作痛。
"祁总，您在哪？董事会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林薇的声音透着焦急。
祁瑾这才发现已经上午九点半。他从不迟到。
"我马上到。"他简短地说，挂断电话冲进浴室。
下楼时，他闻到厨房飘来粥香。餐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旁边是两粒药片和一张便签："吃药。——S"
字迹工整，没有多余的话，但祁瑾盯着那张便签看了足足一分钟。这是沈念第一次主动给他留便签，第一次署了名——哪怕只是一个字母。
他小心地把便签折好放进钱包，然后一口气喝光了那碗粥。味道出奇地好。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像能拧出水来。祁瑾迟到了一小时，这在祁氏集团历史上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抱歉，各位。有些私事耽搁了。"祁瑾坐下，打开面前的文件。
董事们交换着眼神。私事？祁瑾从不让私事影响工作。
"我们正在讨论亚太区工厂的选址。"林薇提醒道，递给他一份报告。
祁瑾快速浏览着报告内容，突然停在一页上："这份成本分析有问题。运输费用低估了至少15%。"
财务总监皱眉："不可能，这是我们团队反复核算过的。"
祁瑾翻到后面，指着几行数据："如果考虑到马来西亚新出台的港口税和当地卡车司机罢工频率，这个数字至少需要上调18.5%。"
会议室鸦雀无声。财务总监张大嘴："您怎么知道马来西亚卡车司机罢工的事？那份报告今早才..."
"祁总向来关注细节。"林薇迅速打圆场，但看祁瑾的眼神充满疑惑。
会议结束后，林薇跟着祁瑾进了办公室："您什么时候研究过马来西亚运输业？那些数据连财务部都是昨天才拿到的。"
祁瑾没有回答，只是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邮件。
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祁总，是关于...沈念的事吗？"
祁瑾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什么意思？"
"公司里有人在传...说您收养了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男孩，还让他参与公司决策。"林薇小心地选择着措辞，"赵明那边的人特别关注这件事。"
祁瑾的眼神骤然变冷："谁传的？"
"我不清楚。但祁总，您知道现在正是收购德科电子的关键时期，任何负面传闻都可能影响股价..."林薇深吸一口气，"也许...暂时把沈念送到别处会比较好？至少等收购结束..."
"出去。"祁瑾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冰锥般锋利。
林薇脸色发白："祁总，我只是为公司考虑..."
"我说，出去。"祁瑾抬起头，眼神让林薇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林薇匆匆离开后，祁瑾拿起手机查看家中监控。沈念正在工作室里工作，专注地拼接着模型碎片。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皮肤添了一丝血色。
祁瑾放大了画面。沈念的嘴唇在动，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没有声音。他的手指灵活地操纵着微型工具，偶尔停下来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
看着这一幕，祁瑾胸口的闷气渐渐消散。他拨通了管家的电话："今天沈念吃什么了？"
"早餐只喝了一点粥，先生。但午餐他亲自下厨做了清蒸鱼和炒青菜，还...呃，还留了一份让我晚上热给您吃。"
祁瑾的嘴角微微上扬："告诉他...我很期待。"
挂断电话，祁瑾重新投入工作，但思绪不断飘回昨晚沈念冰凉的手指和他留下的那碗粥。两年不说话，却记得祁瑾喜欢皮蛋瘦肉粥；从不主动接触人，却在他发烧时照顾他。
这微小的进步，对常人来说微不足道，对沈念而言却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
而祁瑾，愿意等待他走过剩下的距离，无论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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