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吴邪手中的笔记本。他正将今天发现的碑文符号抄录下来,时不时抬头瞥向帐篷区。黎簇的帐篷在最边上,林如是已经进出三次了,每次都拿着那个银色小药箱。
"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胖子一屁股坐在旁边,递来一罐啤酒,"直接过去呗,就说检查伤势。"
吴邪接过啤酒,罐身在掌心冰凉刺骨。"他拒绝队医检查。"
"那可由不得他。"胖子咧嘴一笑,"胖爷我有个主意。"
十分钟后,营地突然断电。黑暗中传来胖子的叫骂声和手电筒的光柱乱扫。吴邪趁机溜向黎簇的帐篷,在门口停顿两秒,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对话声。
"......必须再打一针。"林如是的声音。
"已经两针了。"黎簇的回应虚弱但固执,"我能感觉到......超标了......"
"你知道疼痛发作的后果。"
一阵沉默。吴邪捏紧拳头,正准备掀开帐帘,里面突然传来物品落地的声音。他顾不上隐藏,直接冲了进去。
帐篷里,黎簇半靠在折叠床上,右手死死抓着右腿,指节发白。林如是站在一旁,注射器已经准备就绪。看到吴邪闯入,他脸色一沉。
"出去。"
吴邪没理他,径直走到床边蹲下。黎簇满脸冷汗,呼吸急促,但看到吴邪时眼神闪过一丝清明。
"队医。"吴邪简短地说,伸手去碰黎簇的腿。
林如是抓住他手腕:"我说了出——"
"营地断电,队医帐篷锁了。"吴邪甩开他的手,"你可以看着我检查,或者出去等。选一个。"
两人对峙几秒,林如是突然冷笑:"好啊,我看着。"他退到帐篷角落,双臂交叉。
吴邪转向黎簇,声音放柔:"哪里疼?"
黎簇的嘴唇颤抖着,目光在吴邪和林如是之间游移。最终他指了指右膝上方约十公分处。"这里......像有刀在刮骨头。"
吴邪轻轻卷起黎簇的裤腿。青年的小腿肌肉萎缩得厉害,苍白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金属环——现在他看清了,那是个约两指宽的黑色装置,紧贴脚踝,内侧有细小的针状物刺入皮肤,此刻正发出微弱的红光。
"这是什么?"吴邪尽量控制声音不发抖。
"神经调节器。"林如是抢先回答,"帮助控制幻肢痛。他右腿神经严重受损。"
黎簇闭上眼睛,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吴邪心领神会,不再追问装置的事,转而检查黎簇指出的疼痛部位。那里的肌肉紧绷如石,温度明显高于周围。
"肌肉痉挛。"吴邪说,"可以按摩缓解。有药油吗?"
林如是扔来一个小瓶子。吴邪打开闻了闻,是普通薄荷脑油,没什么异常。他将药油倒在手心搓热,然后轻轻按上黎簇的大腿。
青年立刻绷紧了身体,呼吸一滞。
"放松。"吴邪低声说,手掌缓慢而坚定地施压,"越紧张越痛。"
随着按摩持续,黎簇的肌肉逐渐松弛下来。他的呼吸平稳了些,眉头也不再紧锁。吴邪注意到他右手始终抓着床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是在抵抗什么。
"好点了吗?"吴邪问。
黎簇微微点头。吴邪继续按摩,手指小心避开金属环。在无人注意的角度,他用指尖在黎簇腿上轻敲摩尔斯电码:"装睡"。
黎簇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呼吸故意放缓。几分钟后,他的头歪向一侧,像是进入了睡眠。
"他需要休息。"林如是走过来,"你可以走了。"
吴邪假装不情愿地起身:"如果再发作——"
"我会处理。"林如是打断他,已经拿起注射器。
吴邪离开帐篷,没回篝火处,而是绕到帐篷后方蹲下。通过帆布缝隙,他看到林如是站在床边盯着"熟睡"的黎簇看了很久,最终放下注射器,轻哼一声离开了帐篷。
等林如是的脚步声远去,吴邪迅速钻回帐篷。黎簇已经睁开眼睛,正试图坐起来。
"别动。"吴邪扶他起身,"那是什么装置?"
黎簇摇头,手指在唇边竖起,然后指了指金属环。吴邪恍然大悟:它能监听。黎簇拉过他的手,在掌心写字:【汪家的控制器】
"你腿上的伤......"吴邪故意大声问,同时在他掌心写:【怎么摆脱他?】
"车祸。"黎簇回答,继续写字:【需要干扰器】
吴邪点头表示理解。他拿出手机打字给黎簇看:"王盟能做个干扰器。但需要知道频率。"
黎簇看了,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他拉过吴邪的手,慢慢写道:【危险。他们会杀你】
吴邪毫不犹豫地写回去:【两年前我抛下你。不会再发生】
黎簇盯着这行字,喉结滚动。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推开吴邪的手,表情恢复冷淡。
"感觉如何?"林如是回来了,手里端着杯水。
"好多了。"黎簇语气平淡,"谢谢吴老师检查,我想休息了。"
逐客令下得明显。吴邪起身告辞,临走前故意碰倒背包,趁捡东西时将一个微型录音机塞进了床垫缝隙。
回到篝火边,胖子正修理发电机。"怎么样?"他低声问。
吴邪摇头:"情况复杂。"他简要说明金属环和控制器的发现。
胖子吹了声口哨:"所以那姓林的是个遥控恶魔?小黎同志岂不是跟戴着电子脚镣似的。"
"比那更糟。"吴邪揉着太阳穴,"汪家残部显然没放过他。这两年他一直在被控制。"
发电机突然轰鸣起来,营地恢复供电。灯光亮起的瞬间,吴邪看到黎簇的帐篷帘子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刚从里面窥视。
第二天清晨,队伍准备启程返回县城。吴邪故意拖延收拾装备,等林如是去河边打水时,他快步走向黎簇的轮椅。
"三件事。"他压低声音,"第一,王盟已经在做干扰器。第二,你轮椅上的刻痕我拍照了。第三——"他塞给黎簇一部老式手机,"卫星直连,藏在轮椅垫下。"
黎簇面无表情,但手指紧紧攥住了手机。"为什么?"他声音极轻,"两年前你选择放弃我。现在为什么冒险?"
吴邪胸口发闷。他该如何解释这两年的自责与寻找?如何告诉黎簇,每次闭上眼都能看到少年在火车上醒来的迷茫表情?
"因为我错了。"最终他只说出这四个字。
黎簇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色,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他正要说什么,林如是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吴邪迅速退开,假装只是帮忙检查轮椅。
返程路上,吴邪故意让车与黎簇的轮椅并行。林如是推着轮椅,时不时俯身与黎簇交谈,姿势亲密得令吴邪胃部绞痛。但更让他不安的是黎簇的反应——青年看似顺从,但每当林如是触碰他,吴邪都能看到他颈部肌肉瞬间绷紧。
"吃醋了?"胖子不知何时走到身边,递来一根烟。
吴邪摇头:"我在想那个控制器。汪家技术怎么会落到外人手里?"
"外人?"胖子挑眉,"你确定那姓林的是外人?"他朝前方努努嘴,"瞧他走路姿势,跟小哥似的,脚尖先着地。还有那手部动作——典型的汪家暗号习惯。"
吴邪一愣。他太关注黎簇,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你是说......"
"汪家残部。"胖子吐出一口烟圈,"而且地位不低。小黎同志这是掉进狼窝了啊。"
吴邪心头一震。如果林如是汪家高层,那么他控制黎簇的目的就不仅仅是看管一个叛逃者了。黎簇接触过汪家核心机密,包括......关于青铜门的部分。
中午休息时,吴邪假装偶然坐到黎簇附近。林如是被张起灵支走去帮忙取水,留下黎簇一人在树荫下。
"林如是是汪家人?"吴邪开门见山。
黎簇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击了两下——确认。
"什么级别?"
黎簇犹豫了一下,拉过吴邪的手写:【驯兽师】
吴邪后背一凉。汪家"驯兽师"是专门负责训练和管控高危成员的职位,手段极其残酷。他们擅长心理操控和药物控制,被称为"活体编程师"。
"你的腿......"吴邪忍不住问。
黎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不是真的残疾,是精神控制。吴邪突然明白了:黎簇的腿或许根本没有器质性损伤,是林如是让他"相信"自己残疾,从而彻底依赖轮椅——和掌控轮椅的人。
"我会帮你。"吴邪坚定地说,"无论需要什么。"
黎簇看着他,眼神复杂。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些吴邪记忆中的少年稚气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磨砺过的锐利与脆弱交织的气质。
"为什么?"黎簇再次问出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已经不是你责任了。"
吴邪望进那双眼睛:"因为你从来不只是'责任'。"
黎簇瞳孔微缩。远处传来林如是的脚步声,两人迅速拉开距离。但那一刻的连接是真实的,吴邪能从黎簇微微放松的肩膀线条看出来。
下午的路程变得艰难,山路越来越陡。有一段需要爬过滑坡区,轮椅无法通行。
"我背你。"吴邪对黎簇说。
林如是冷笑:"不需要。我带了便携担架。"
"担架在这种地形太危险。"吴邪寸步不让,"我有经验。"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黎簇出人意料地打破了僵局:"让吴老师背吧。"他对林如是说,"你拿轮椅和其他装备。分开走更安全。"
林如是眯起眼睛,但意外地让步了。他俯身在黎簇耳边说了什么,青年脸色瞬间变白,然后点了点头。吴邪注意到林如是离开前调整了一下金属环上的某个开关。
"准备好了吗?"吴邪蹲下让黎簇趴上他的背。
黎簇的身体轻得惊人。吴邪托住他的腿弯站起来时,几乎感觉不到重量。青年身上有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味——像是长期服用某种药物后渗入体味的气息。
"抓紧。"吴邪开始攀爬滑坡区。黎簇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呼吸喷在他耳畔,温热而急促。
"他在看吗?"吴邪低声问。
黎簇微微转头:"不在视线内。"
"金属环除了监听还有什么功能?"
"疼痛刺激。"黎簇的声音轻如蚊呐,"还有......奖励系统。多巴胺释放。"
吴邪心头一震。这解释了黎簇对林如是的异常依赖——那不仅是恐惧,还有人为制造的化学依赖。汪家将最先进的生物黑客技术用在了控制一个少年上。
"我会帮你取下来。"吴邪承诺,"很快。"
黎簇没有回应,但手臂微微收紧。他们沉默地爬过滑坡区,吴邪能感觉到黎簇的心跳透过胸腔传来,快而微弱,像只受困的小鸟。
到达安全地带后,吴邪小心放下黎簇,扶他坐在一块平坦岩石上。远处,林如是和其他人还在滑坡区另一端。
"趁现在,"吴邪迅速检查金属环,"有没有手动解除的方法?"
黎簇摇头:"需要专用磁钥。但......"他犹豫了一下,"有弱点。强电磁脉冲能暂时瘫痪它。"
"王盟能做。"吴邪记下这点,"再坚持几天。"
林如是的身影出现在滑坡区尽头。黎簇立刻挺直背脊,表情恢复空白。吴邪假装在帮他调整裤腿,实则最后快速道:"下次独处时告诉我更多汪家情报。"
黎簇几不可察地点头。当林如是走近时,两人已经分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傍晚,队伍在溪边扎营。吴邪坐在远处,看着林如是为黎簇注射每日药物。青年很快变得昏沉,被抱进帐篷休息。林如是出来后,与张起灵简短交谈了几句,然后独自走向树林。
吴邪悄悄跟上。借着暮色掩护,他看到林如是在一棵老树下打开卫星电话。
"情况稳定。"林如是的声音顺着风飘来,"记忆抑制有效......是的,他仍然相信腿伤是车祸所致......吴邪的出现确实构成干扰,但控制等级已提升......明白,在到达基地前不会让他们单独接触......"
通话结束,林如是返回营地。吴邪从藏身处走出,手心全是冷汗。记忆抑制?黎簇的腿伤是假的,连记忆都被篡改了?汪家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回到营地,吴邪发现胖子正往黎簇帐篷方向张望。
"怎么了?"他问。
胖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黎同志刚才溜出来过,往你帐篷去了。我帮他望风来着。"
吴邪心跳加速。他快步走向自己帐篷,掀开门帘——黎簇果然在里面,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吴邪之前塞给他的卫星手机。
"药效应该让我睡着的。"黎簇直接说,声音比平时清晰,"我偷偷吐掉了。时间不多。"
吴邪蹲在他面前:"告诉我需要知道的一切。"
黎簇深吸一口气:"第一,林如是是汪家'驯兽师',专门负责管控我这样的'叛逃者'。第二,我的腿没有器质性损伤,是药物和心理暗示让我相信自己残疾。第三——"他停顿了一下,"他们想通过我找到你藏起来的东西。关于青铜门的密钥。"
吴邪胃部下沉。他最担心的事成真了。
"第四,"黎簇继续道,声音更轻,"他们不知道我记得真相。每次我接近事实,林如是就给我打记忆抑制剂。但我......"他指了指太阳穴,"我建立了抵抗方法。轮椅上的刻痕不只是记录,是记忆锚点。"
吴邪突然明白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意味着什么——每一次药物注射,每一次记忆擦除,黎簇都在用痛苦保持清醒。两年。七百多个日夜的孤独抵抗。
"最后一点。"黎簇直视吴邪的眼睛,"他们不知道你已经把密钥转移了。他们认为还在你身上。"
吴邪点头。这是个优势。他正要回应,帐篷外突然传来胖子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