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轰鸣震得隧道壁往下掉灰。沈逸然把顾念安塞进维修通道前的瞬间，看清了对面那人脖颈处的胎记——月牙形状的淡青色印记，和他左手腕内侧的一模一样。
"哥！"对方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露出的不仅是胎记，还有一道新鲜的手术疤痕，"你看这道疤，和爸当年取你的骨髓时留的位置都一样！"
沈逸然的指甲掐进掌心。父亲日记里那页被撕掉的关于骨髓移植的记录突然变得清晰。他一直以为当年是自己生了重病，现在想来，日记里那些"配对成功"、"移植风险"的词语后被涂抹的名字，根本不是他。
"你到底是谁？"沈逸然的声音抖得不像他自己，怀里的顾晓星突然死死咬住他的肩膀。小女孩的牙齿很尖，疼得他倒抽冷气，但这痛感却让混乱的思绪清明了三分。
"我是谁？"对面的人笑起来，往前迈了两步。隧道深处的光从他身后透过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我是沈念安啊，哥。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沈逸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沈念安，这个名字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有时是小时候抢他玩具的调皮鬼，有时是火灾现场烧焦的小手，有时是父亲临终前提到的名字。但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见到自己的弟弟。
"火灾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沈逸然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想起王靖安临死前说的话，想起林溪（或者说林妍）的谎言，想起父亲掌心的疤痕。太多的碎片在他脑海里闪烁，却拼不成完整的真相。
"火灾？"沈念安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那不是意外，哥。是爸放的火。他想烧死我，留下你这个'完美的作品'。"
顾晓星突然尖叫起来，小手拍打着沈逸然的胸口："不是的！爸爸不是坏人！"
沈念安的目光转向女孩，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变得冰冷："顾明昭的女儿？倒是和你妈一样有双漂亮的眼睛。"他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枪对准顾晓星，"把胶卷卡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你休想！"沈逸然将顾晓星护在身后，目光死死盯着沈念安，"你到底想干什么？北斗计划到底是什么？"
"北斗计划？"沈念安笑了，笑声在隧道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那是爸留给我们的礼物啊，哥。一个能让人类进化的伟大计划。可惜他太懦弱，竟然想终止研究。"他往前又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五米，"我花了二十年时间，才把这个计划完善。现在，只要拿到胶卷卡，就能启动最终阶段了。"
"所以你杀了王靖安？杀了王靖远？"沈逸然想起那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们？"沈念安冷笑一声，"不过是棋子罢了。王靖安太贪婪，王靖远太天真，都成不了大事。"他突然加快语速，声音里带着一种狂热，"哥，加入我吧。我们兄弟联手，就能完成爸未竟的事业。想想看，我们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沈逸然看着眼前这人疯狂的眼神，突然觉得一阵悲哀。这就是他找了二十年的弟弟？一个被仇恨和疯狂吞噬的怪物？
"我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沈逸然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北斗计划违背人伦道德，必须被彻底销毁。"
"销毁？"沈念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吗？爸早就把核心数据注入了你的DNA。没有你，北斗计划就无法启动。"他突然举起枪，对准沈逸然的额头，"要么跟我合作，要么我就杀了你，然后从你的尸体里提取数据。"
顾晓星突然从沈逸然身后钻出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沈念安的手腕。沈念安疼得闷哼一声，枪掉在了地上。
"快跑！"沈逸然推了顾晓星一把，自己则扑向沈念安。两人扭打在一起，滚倒在铁轨上。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沈念安咆哮着，一拳打在沈逸然的脸上。鼻血立刻涌了出来，糊了沈逸然一脸。
沈逸然没有退缩，他死死掐住沈念安的脖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弟弟挣扎的力量在逐渐减弱，脖子上的动脉在他指尖跳动。只要再用力一点，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顾晓星的哭喊声传来："不要！不要杀人！"
沈逸然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沈念安因缺氧而涨红的脸，看着那双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突然松开了手。
沈念安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他看着沈逸然，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不杀我？"
沈逸然没有回答。他慢慢站起身，擦掉脸上的血迹，目光平静地看着沈念安："我是警察。"
这个回答似乎激怒了沈念安。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在一旁的枪，再次对准沈逸然："警察？爸就是被你们这些所谓的警察害死的！你以为你很正义吗？你不过是个伪君子！"
沈逸然没有躲闪。他静静地看着沈念安，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悲哀："爸确实做错了，但他最终选择了良知。他把核心数据藏在我身体里，不是为了让你完成北斗计划，而是为了让我阻止你。"
"你说谎！"沈念安歇斯底里地吼道，手指紧扣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隧道深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整个隧道，沈逸然甚至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来不及了。"沈逸然平静地说，"火车来了。"
沈念安惊恐地回头望去，刺眼的灯光让他暂时失明。沈逸然趁机扑过去，将他推倒在铁轨旁。几乎是同时，火车呼啸而过，带起的强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当火车驶过，沈逸然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沈念安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根染血的布条留在铁轨旁，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沈哥！"维修通道里传来顾念安的声音。沈逸然赶紧跑过去，把两个孩子从通道里拉出来。
"他跑了。"沈逸然喘着粗气说，额头上的冷汗和血迹混在一起，看着格外狼狈。
顾晓星突然抓住他的手，小手冰凉："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逸然看着两个孩子惊恐的眼神，心里一阵愧疚。他们本来不该卷入这些危险的事情里，是他把他们拖下水的。
"我们得找到顾明昭。"沈逸然说，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有他知道北斗计划的全部秘密，也只有他能彻底关闭这个计划。"
顾念安突然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我知道爸爸在哪里。"
沈逸然惊讶地看着小男孩："你知道？"
顾念安点点头："爸爸有个秘密实验室，在郊外的废弃天文台里。他以前带我去过一次。"
沈逸然的心沉了下去。废弃天文台？那地方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十几年前因为一场火灾被废弃的。难道顾明昭一直把实验室藏在那里？
"我们现在就去。"沈逸然做出决定。他知道，时间不多了。沈念安很可能也在寻找顾明昭，他们必须抢在前面。
三个身影消失在隧道的黑暗中。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沈念安从暗处走出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他上钩了。按计划进行。"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做得好。记住，不要失手。"
沈念安挂断电话，眼神变得冰冷。他转身走向隧道深处，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门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林溪，或者说，那个自称是林溪的女人。
"都安排好了？"沈念安问。
女人点点头："放心吧，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顾明昭那边也已经收到消息了。"
沈念安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很好。这场游戏，是时候结束了。"
越野车的引擎声响起，很快消失在隧道深处。隧道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与此同时，沈逸然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了隧道。外面是一片荒凉的工业区，月光照在废弃的厂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往这边走。"顾念安指着一个方向说。
沈逸然点点头，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他必须阻止北斗计划，不仅为了那些无辜的孩子，也为了父亲的遗愿，为了自己的良知。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建筑。那是一座圆形的天文台，主体结构已经残破不堪，穹顶也塌陷了一半，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窟窿，正无声地吞噬着月光。
"就是那里。"顾念安低声说。
沈逸然示意孩子们蹲下，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天文台。他绕到建筑后面，发现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上还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有人打开过。
他回头对孩子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后的空间比沈逸然想象的要大得多。这里似乎是一个改造过的实验室，各种仪器设备杂乱地摆放着，有些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让沈逸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爸爸？"顾晓星轻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没有人回答。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行时发出的微弱声响。
沈逸然示意孩子们待在原地，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沈逸然立刻警惕起来，屏住呼吸，慢慢地靠近声音来源。
转过一个拐角，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顾明昭正坐在一台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头发花白，眼窝深陷，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顾总。"沈逸然轻声喊道。
顾明昭猛地抬起头，看到沈逸然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你来了。"
"北斗计划到底是什么？"沈逸然开门见山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违背人伦的实验？"
顾明昭苦笑一声，站起身来："沈警官，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这一切都是被逼的。"
"被逼的？"沈逸然冷笑，"谁逼你了？为了权力？还是为了金钱？"
"都不是。"顾明昭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是为了生存。你以为恒信金融为什么能在短短几年内崛起？你以为那些政商界的大人物为什么对我们言听计从？"
沈逸然皱起眉头，没有说话。他有种预感，顾明昭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颠覆他之前所有的认知。
"因为我们掌握了他们的命脉。"顾明昭的声音低沉，"北斗计划不仅仅是基因实验那么简单。它还涉及到记忆移植、意识控制..."
"你说什么？"沈逸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明昭，"你们连记忆和意识都要控制？"
顾明昭苦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沈警官，你以为你面对的只是一个商业帝国吗？你错了。我们背后，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存在。"
沈逸然的心跳得更快了："什么组织？"
顾明昭突然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他们来了。"
沈逸然猛地回头，只见实验室的大门被撞开，沈念安带着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手里都拿着枪。
"顾叔叔，好久不见。"沈念安笑着说，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顾明昭脸色苍白："念安，你..."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沈念安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沈逸然身上，"哥，把胶卷卡交出来吧。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沈逸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身后的两个孩子护在怀里："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吗？"沈念安冷笑一声，对身后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黑衣人立刻举起枪，对准沈逸然和孩子们。实验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明昭突然冲向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沈警官，带孩子们走！启动密码是...是你父亲的生日！"
沈念安脸色一变："拦住他！"
两个黑衣人立刻扑向顾明昭，但已经晚了。顾明昭按下了最后一个键，实验室里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自毁程序启动，三十秒后爆炸。"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混蛋！"沈念安怒吼一声，举枪就要射击。
沈逸然趁机拉起两个孩子，冲向实验室后面的一个小门。他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背后传来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墙上，溅起一片火花。
"抓住他们！"沈念安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
沈逸然顾不上回头，拼命地往前跑。他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枪声，还有孩子们急促的呼吸声。
跑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前面出现一扇铁门。沈逸然用力推开门，发现外面是一个悬崖。月光下，他能看到悬崖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没路了！"顾晓星哭着说。
沈逸然心急如焚。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念安和那些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离他们只有几步远。
"抓住他们！"沈念安嘶吼着。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顾念安突然指着悬崖边的一个东西喊道："看！是直升机！"
沈逸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悬崖边停着一架小型直升机，螺旋桨正在缓慢地转动着。
"快！"沈逸然拉着两个孩子冲向直升机。他不知道这架直升机是谁的，但现在，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子弹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尘土。
沈逸然拉着孩子们跑到直升机旁，发现机舱门竟然没锁。他赶紧把两个孩子推进去，自己也跟着爬了进去。
就在他准备启动直升机时，沈念安已经追到了悬崖边，手里的枪对准了他："你逃不掉的！"
沈逸然没有理会他，双手飞快地操作着控制面板。直升机的引擎发出轰鸣声，螺旋桨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哥！"沈念安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真的要这样吗？我们可是兄弟！"
沈逸然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沈念安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看着那双充满疯狂和痛苦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悲哀。
但他没有回头。他猛地拉动操纵杆，直升机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
就在这时，实验室里传来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让直升机剧烈地晃动起来。
沈逸然努力控制着直升机，躲过坠落的碎石。他低头看了一眼悬崖边，沈念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火光中，不知道是生是死。
直升机摇摇晃晃地飞向夜空。沈逸然回头看了一眼机舱里的两个孩子，他们都吓坏了，蜷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
"没事了。"沈逸然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们安全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北斗计划还没有被彻底销毁，那个神秘的组织依然存在。他和孩子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月光下，直升机像一只孤独的飞鸟，在夜空中穿行。沈逸然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继续查下去，直到揭开所有的真相，直到将那些罪恶绳之以法。
因为他是警察，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使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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