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少女正将芍药簪进鸦青鬓角。
我盯着菱花镜中十五岁的容颜,指甲掐进掌心渗出殷红血珠。储秀宫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环佩叮咚,那声"松阳县丞之女安陵容,留牌子"的宣召,正与前世分毫不差地刺进耳膜。
"姑娘快些,夏家小姐的轿子要撞过来了!"宝鹃焦急的呼唤裹着桂花头油的味道。我垂眸望着腰间苏绣香囊,合欢花的金线在春日下泛着冷光——前世这香囊被夏冬春踩进泥里时,绣线也是这样一闪而逝的微芒。
朱漆廊柱下珊瑚流苏当啷作响,夏冬春鎏金护甲划过我衣襟:"安答应这蜀锦,怕不是拿窗纱染的?"
青砖上的冰裂纹蜿蜒如前世景仁宫地砖,我忽然想起那日跪在碎瓷上时,皇后绣鞋碾过我手背的力道。腕间银镯轻叩汉白玉栏,惊起檐下一对白颈画眉。
"姐姐慎言。"我退后半步,袖中薄荷油顺着指尖滑落,"蜀中今年新贡的霞影纱遇伽蓝香会起疹,姐姐的胭脂..."
话音未落,夏冬春突然发出凄厉尖叫。她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扭曲如蜈蚣,脖颈处红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金镶玉护甲在抓挠中崩断,溅起的碎玉正巧划过她眉心朱砂。
"太后驾到——"
伽蓝香混着龙涎香的气味漫过九曲回廊,我伏在沁凉的青石板上,将薄荷露抹在帕角。前世为调制舒缓头风的鹅梨帐中香,我尝遍七十二味药材,此刻闭着眼都能辨出太后凤辇上飘来的川芎与白芷。
"好孩子,近前来。"
织金翟纹裙裾拂过指尖时,我听见自己清泠的声音:"臣女观太后眉峰微蹙,可是晨起时后颈三寸处有针刺之痛?"藏在袖中的手精准掐住风府穴,薄荷清气随指压渗入肌理。
翡翠念珠突然砸在额间,太后枯瘦的手攥住我腕骨:"太医院那群废物,竟不如个秀女!"
鎏金香炉腾起的烟雾里,我看见华妃丹蔻折断在翡翠珠串上。她今日特意熏的欢宜香混着伽蓝香,倒让我想起冷宫那碗掺了麝香的安神汤。
"传哀家懿旨,安氏赐居延禧宫主位,享贵人份例。"
夏冬春的呜咽被掌嘴声淹没,我接过金册时特意露出腕间旧疤。那是前世被华妃用红箩炭烫伤的痕迹,如今倒成了博取太后怜惜的利器。
转身刹那,一片碎玉硌在绣鞋底。我俯身拾起夏冬春崩断的护甲,白玉内侧赫然刻着年家徽记——原来这场闹剧,早有人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