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边霁这座冷色调的堡垒里缓慢流淌。转眼,星遥在这里已经住了七天。
这七天里,她的生活规律而平静。大多数时候,边霁神龙见首不见尾,忙于他那庞大而隐秘的情报帝国。偌大的宅邸里,只有星遥和那些沉默高效、动作精准得不像真人的服务机器人。她在偌大的书房里看书;在光屏上尝试作画,虽然脑海中对绘画技巧一片空白,但下笔时却有种奇异的流畅感;在设备齐全的健身房里挥汗如雨……
然而,这份表面的平静下,是日益增长的不安和压抑。她像一个被精心供养起来的客人,无所事事,却时时刻刻能感觉到这座房子主人无形的目光,如同蛛网般缠绕着她。
第七天的晚餐时分,边霁难得地早早回来,与她共进晚餐。餐桌上摆满了机器人烹制的精致菜肴,色香味俱全。两人沉默地用餐,只有餐具轻碰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星遥吃得不多,味同嚼蜡。她感觉时机到了。
当最后一道甜点被撤下,星遥放下餐叉,抬眼看向对面那个姿态优雅、仿佛在享用盛宴的男人。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坚定地打破了沉默:
“边先生,在您家叨扰多日,承蒙照顾,我已经恢复得很好。我想,是时候离开了。请允许我出去找一份工作,自力更生。我会尽快支付这段时间的住宿费用。”
边霁闻言,慢条斯理地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他抬起眼,目光精准地落在星遥脸上。餐厅顶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他鼻梁靠近眼角那颗极小的红痣,在灯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珠,为他那张清俊如神佛仙鹤般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妖异和邪气。
他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专注地凝视着星遥,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性的重量,让星遥心头一紧。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种慵懒的戏谑,像羽毛搔刮着人的神经。
“呵……”他拖着长音,放缓的嗓音刻意揉进一种温柔的蛊惑,“这就按耐不住,想要飞出笼子了?”
星遥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边霁身体微微前倾,隔着餐桌的距离,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直刺星遥的眼底。他脸上的笑意依旧温润,吐出的字眼却残忍得如同淬毒的冰凌:
“天真。你以为凭你自己,能在这个帝国活几天?”他轻轻摇头,仿佛在惋惜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星遥……或者说,我该叫你什么呢?嗯?”他尾音上扬,带着赤裸裸的试探和嘲弄,“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势力庇佑,像你这样的‘人类’在帝国意味着什么?”
“人类”二字,被他刻意加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星遥的心上!她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怎么知道?!她明明……明明伪装得天衣无缝!
边霁欣赏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和极力掩饰的慌乱,嘴角的笑意加深,透着掌控一切的残忍快意:“意味着你是砧板上最鲜嫩可口的鱼肉,意味着无数贪婪的目光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向你!意味着你会被争夺、被囚禁、被豢养,甚至……被撕碎!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他的声音依旧柔和,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但内容却字字诛心,将她最深的恐惧赤裸裸地剖开,如同最恶毒的恐吓。
星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终于撕下了那层温润如玉的假面!他不是收留者,他是猎人!而她,就是他精心挑选、等待入网的猎物!他根本就没打算放她走!之前的承诺不过是稳住她的缓兵之计!他想要的是彻底占有,把她变成他一个人囚禁的金丝雀!
边霁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容更加愉悦。等了这么多天,他耐心耗尽了。情报处交叉对比了所有线索,那份关于联邦人类唐星瑜失踪、沃森帝国人类齐州州失踪、以及眼前这个“星遥”出现的时间、地点、行为模式的分析报告,可信度已经超过了80%。他不需要再等所谓的“百分百确认”,他只需要结果——他想要的猎物,此刻就在他的网中。
他优雅地站起身,绕过宽大的餐桌,一步步走向星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星遥紧绷的神经上。
他在星遥面前站定,微微弯下腰。那张俊美到妖异的脸庞凑近,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他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不容抗拒地抬起了星遥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他嘴角依旧是那抹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人类女孩,”他低语,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这时候就别再跟我玩什么‘布偶猫’的角色扮演了。我亲爱的星遥~”满意地看到星遥眼中无法掩饰的震动,“我对你的表演,暂时失去兴趣了。”
星遥只觉得一股怒火混合着被羞辱的恶心感直冲脑门!她猛地一甩头,狠狠挣开了他钳制自己下巴的手!力道之大,让边霁的手指都微微发麻。她豁然抬头,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毫不畏惧地迎上边霁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呵!”她冷笑出声,声音像淬了冰,“没想到边先生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你的人设不是温润如玉、宽厚仁慈吗?怎么,才几天功夫,就迫不及待地把你面善心黑、卑鄙无耻的本性暴露出来了?”她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伪装。
她现在彻底看清楚了!这张清风朗月、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苦难的皮囊下,包裹的是一个因为幼年走失、在底层泥沼中挣扎求生而被彻底扭曲的灵魂!他的心早已被黑暗浸透,变得邪气凛然,执拗自我!他行事只凭喜好,毫无道德底线,更不会有丝毫愧疚!什么亲情,什么承诺,在他眼里都是可以随意利用和践踏的工具!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傲慢冷酷的政客以及特务头子!
边霁被甩开手,脸上那温润的笑容却丝毫未变,仿佛星遥激烈的反抗只是给他增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乐趣。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理了理自己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动作优雅从容。对于星遥尖锐的讽刺,他毫不动怒,反而用一种近乎宠溺的语气回应:
“小野猫,爪子还挺利。”他轻轻摩挲了一下被甩开的手指,眼神玩味,“不过,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劝你,最好认清现实,乖乖听话。”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危险,像毒蛇吐信,“还有,记住,我们今天的谈话,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尤其是……约奥。”
他微微俯身,凑近星遥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致命的威胁:“如果你敢让他知道,或者试图通过他做什么……那么,我亲爱的‘外甥’,可能会在卡希希家族遭遇一些……‘意外’。相信我,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一个小孩子无声无息地消失,连一点尘埃都不会惊动。”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星遥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瞪着边霁!他竟然用约奥的性命来威胁她?!那个全心全意信任他、将他视为依靠的小男孩!
“你这个疯子!”星遥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嘶哑,“你简直不是人!亏他还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最后的亲人!”
边霁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哦,对了。关于你的身世,你那些失落的记忆……”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欣赏着星遥眼中瞬间燃起的急切和希望,然后残忍地将其掐灭,“很抱歉,我暂时没有兴趣告诉你。反正你现在也失忆了,不是吗?而且……”他再次逼近一步,几乎贴到星遥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此刻变得无比危险,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廓,声音低沉慵懒,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蛊惑,“而且,你还自投罗网,主动来到了我的身边。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嗯?”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星遥敏感的耳后,让她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怎么能如此无耻!
“留在我身边,宝贝儿。”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华丽的牢笼,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做我最珍贵的收藏品……”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星遥伪装用的猫耳边缘,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所以,乖一点,别再戴着这些假东西了。变回你原本的样子,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的……宝宝~”
“宝宝”二字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火星!
“痴心妄想!”星遥积压的怒火和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猛地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边霁那张令人作呕的俊脸扇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餐厅里回荡!
边霁猝不及防,脸被狠狠扇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短暂的死寂。
边霁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几秒后,才缓缓抬起左手,用指腹轻轻抚上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他没有立刻发怒,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星遥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病态的兴味。
“啧……”他舔了舔嘴角,仿佛在回味什么,“真疼啊。不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比这疼痛更先到来的,是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真是令人着迷啊,我的宝宝。”
那声黏腻的“宝宝”和陶醉的表情,让星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脊椎窜起!
“闭嘴!别叫我宝宝!恶心!你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星遥失忆以来积累的所有恐惧、愤怒、无助和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极致的厌恶而尖利颤抖,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情绪最失控的一次!
边霁看着她像只被彻底激怒、炸毛的小兽,反而愉悦地低笑起来。他非但没有生气,还双手张开举在耳边,做了个夸张的投降姿势。
“好好好,宝宝别生气。”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玩笑,“看来今晚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你先回房好好休息一晚,仔细想想,怎样做才是对我们所有人——你,我,还有我们可爱的小约奥——都好的选择。我们……明天早上再谈。”他故意加重了“早上再谈”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说罢,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如同川剧变脸,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他转向一直静立在角落、如同雕塑般的服务机器人,声音毫无温度地命令道:
“卡修,送星遥小姐回房。立刻没收她的所有通讯设备,切断房间对外通讯。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她的房间。”
“指令确认,主人。”机器人卡修发出冰冷的电子音,迈着精准的步伐走向星遥。
星遥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在这个男人掌控的地盘,面对冰冷的机器,她没有任何胜算。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怒火和屈辱,最后狠狠地瞪了边霁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鄙夷。
然后,她挺直了背脊,不再看边霁一眼,在机器人卡修无声的“护送”下,一步步走上了通往二楼那个华丽牢笼的楼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