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栋冰冷堡垒般的房子,卡修早已准备好医疗箱等候。边霁小心翼翼地将星遥放在她房间柔软的床上,她依旧紧闭着双眼,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边霁试图喂她一点温水,她却毫无反应,只是呼吸异常急促,身体滚烫。
边霁的心沉了下去。他快速用便携医疗仪扫描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他瞳孔骤缩:体温39.8℃!
“该死!” 边霁低咒一声。他立刻吩咐卡修进行物理降温,用冷毛巾敷在她的额头和手腕。但高烧如同跗骨之蛆,非但没有退去,星遥的脸色反而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微弱,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却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智能房间系统持续发出尖锐的警报:“检测到生命体征异常!高热持续!呼吸衰竭风险!请立即就医!”
边霁守在床边,看着星遥在昏睡中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她烧得通红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流露出的无边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掌控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不能送她去医院!她是人类!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帝国那些疯狂的权贵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可是……难道就这样看着她被高烧折磨,甚至……?不!绝对不行!
边霁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拳头握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和懊悔!如果他不开那个该死的定位器玩笑……如果他没有带她去坐空轨……如果他能更早一点察觉到海盗的袭击……
最终,所有的挣扎和顾虑都被眼前女孩痛苦的模样击碎。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失去她!绝不能!
他冲到书桌前,几乎是颤抖着拿起加密通讯器,拨出了一个他极少动用的、代表最高信任级别的号码。
通讯几乎瞬间就被接通,一个带着睡意却依旧温和的男性声音传来:“喂?阿霁?这么晚……”
“柯图!” 边霁的声音沙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马上!到我这里来!带上你最好的急救设备和所有针对……针对人类的退烧、消炎、抗感染的药物!快!”
通讯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显然被这个信息冲击得不轻。“人类?!阿霁,你……”
“别问!柯图里夫!算我求你!她快不行了!高烧快40度!呼吸衰竭!我信你!快点来!” 边霁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恳求和无助。
“……好!地址发我!我十五分钟内到!” 电话那头的柯图里夫医生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睡意全无,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和果断。挂断通讯前,边霁甚至能听到他那边传来急促的起床和翻找器械的声音。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酷刑。边霁回到床边,紧紧握住星遥滚烫却绵软无力的手,一遍遍地用冷水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看着她痛苦地喘息,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那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让边霁的心脏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门铃急促地响起。边霁几乎是冲过去开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提着巨大医疗箱、头发微乱的俊美年轻男人——柯图里夫。他看到边霁肩膀上渗血的伤口和苍白焦急的脸色,又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眉头紧锁,但什么也没问,直接快步走向卧室。
“病人呢?快!”
柯图里夫不愧是顶尖的医生,动作迅速而专业。他立刻为星遥接上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的异常数字让他面色凝重。他快速进行听诊、采血,熟练地操作着带来的便携式分析仪器。
边霁如同雕像般守在一旁,紧盯着柯图里夫的一举一动和监测屏幕上的数据。他黑色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充斥着浓重的压抑、焦虑、懊悔和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疼。他从未如此失态,如此无力。
“高烧引发急性肺炎前兆,免疫系统过度应激反应,伴有严重脱水……精神受到剧烈刺激是重要诱因……”柯图里夫一边操作一边快速低语,语气严肃,“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必须立刻降温,抗感染,补充电解质,稳定心肺功能……”
他迅速从特制的恒温箱里取出几支标注着特殊符号的药物,熟练地配液,然后极其小心地为星遥进行静脉注射,动作轻柔。同时,物理降温也在持续。
星遥在昏沉中,只感觉整个身体像被架在火上烤,又像沉在冰冷的海底。头痛欲裂,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烧红的铁砂,喉咙干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百骸都沉重无力,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在朦胧涣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毛玻璃的视野里,她依稀看到两个晃动的人影。一个穿着紫色绸质睡衣,动作利落地在她身边忙碌着,各种冰冷的器械触感传来。另一个身影……那个黑色的、如同噩梦般的身影,就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沉重得如同实质,紧紧锁在她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算计、掌控和戏谑,只剩下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压抑,还有……一丝丝清晰的懊悔?以及一种让她感到陌生和困惑的……心疼?
时间在紧张的救治中缓慢流逝。柯图里夫不时调整用药,监测数据,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边霁则如同凝固了一般,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终于,在凌晨三点左右,持续不退的高热如同潮水般,开始缓缓退去。监测仪上代表体温的曲线,终于不再触目惊心地停留在高位,开始有了下降的趋势。星遥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虽然依旧眉头紧锁,但脸上的潮红明显褪去,显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濒临崩溃的赤红。
柯图里夫长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边霁点点头:“烧退了。暂时……脱离危险了。但还很虚弱,需要密切观察和后续治疗。”
边霁紧绷的身体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他闭上眼睛,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那一直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和后怕。他看着床上呼吸终于平稳下来的女孩,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颊,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将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拨开,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
窗外,帝都星最深的夜色,正悄然向着黎明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