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这边被陆烬几人绊住了,藏海送庄二回去的时候,高明就趁着没人,同藏海递过去一个眼色。
待侯府的人都入府邸了,藏海才转身步入另外一条路上时,高明才慢慢的随了上来。
二人并肩前行时,高明回头看了看侯府的方向,低声同藏海说道:“今儿那位小道长就是平津侯请的宝灵道长吧?”
藏海垂眸,轻轻点头:“要不是宝灵道长阻止,今天可就要牵连无辜之人了。”
高明的面色难得严肃:“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的,现在你明白,你要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了吧。一群视人命如同草芥,没有底线的畜生。而你呢?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想斗倒他们.....”说着,他就摇头:“不容易。”
藏海自然明白这点,可今天出现的事太过突然了,他想的更多了一些。
高明却点了一点藏海:“那位宝灵道长出手就不留情,那蟒针带着风刃的。这样的人,性情上必不可能毫无心机。你往后在侯府同这位小道长相处,还是要多留心。今日他帮你,未尝不是他也不想被杨真裹挟。”
藏海说话还是有些丧气的,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发现他的事牵连无辜之人后,他无力反抗,高明的话,让他更难受了:“杨真着急了,这就说明平津侯注意到我了。若不然,也不至于让宝灵道长给我看看.....”可说着,他又摇头:“但这还远远不够,我要让平津侯知道,我比杨真更有用处。”
高明斜了他一眼:“说的轻巧,你别忘记了,你跟平津侯之间隔着多少人。不说杨真他们,就是那位宝灵道长嘴上给出一个不利你的字儿,你以为你能落了好?你还想入平津侯的眼?”
“师父,我见不到平津侯,但是有人可以带我去见他。”藏海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高明,眼神中都透着笃定。
高明沉吟了一下:“你是说.....宝灵道长?”
“宝灵道长心性通透又真诚,他很明显不喜杨真一伙人的作为,如果今日不是杨真要祸害无辜,我想他不会轻易进来。至少...之前他一定听到房内的交谈了。”藏海这话分析的很对,甚至他这样的人张口就能说出宝儿真诚,可见其宝儿给他的印象到底有多好了。
“侯府中的任何人,都没有让我接近宝灵道长方便,我倒是想看看,他能否助我破局.....”
藏海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可是今日宝儿看着杨真的眼神,他记忆太清晰了。
另一边,宝儿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京城晚上有宵禁,如果不是官家马车,独自行走,很容易被捏了把柄。
【宝儿,今日这个藏海,看你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呢?】系统小猫看着光幕,那上面定格在了藏海瞪大了眼睛看过来的一瞬间。
宝儿缓缓睁眼看了过去,随后叹气:“你是觉得,他的眼神哪里奇怪?”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跟你以前遇见的男人很不一样。我以前就没看过那个男人在你面前能这么....这么....软?也不是,那应该是弱?好像是。以前遇见你的男人,不管是什么心思,反正多少的都是要有一些表示的,但是吧,藏海真的不一样,他就真的全是试探。】系统小猫都感觉自己这些话说的都要乱码了,可还是说不准确那个感觉。
宝儿却笑了笑【你对标的都是对我有想法的男人,那自然藏海你看着就不一样了。毕竟你家宿主我,不是金子,做不到人见人爱啊。都说了多少回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那单纯就是时间问题,你别忘了你的特殊体质。只有正常男人才不那么喜欢你。】系统小猫觉得宝儿才是真天真呢,这都多少辈子了,她自己就是不长记性。
【打住!说正经。】宝儿可跟系统小猫扯不起这个,瞬间转移了话题【你不要研究藏海了,人家就等着盘算你家崽呢?他这样的人,你别指望他是恋爱脑了。想让这种类型的人真动心,那估计不死也得扒层皮!并且,藏海这人还厌蠢喜强。你就说,我这个半吊子方士,八流相师,我跟他....我跟他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啊?这都不如当初我跟范闲,好歹我在范闲面前,还能说一句....我熟呢。】
一人一统就这么打岔间回到了侯府,第二天,藏海放下手里的活儿,刚到了早课时就来到了宝儿的院子。
宝儿此时一套柔拳打的那叫一个杨柳细腰啊,主要是这套拳是拉筋骨的。
属于无形拳的一种。
藏海没有冒然打断,看着一边的茶炉,自然的挽着衣袖,开始给生火烹茶。
宝儿缓解了筋骨后,回眸看着藏海的动作,轻声说道:“别费事儿了,我那是摆样子的。”
藏海回身,嘴角勾着笑意,放下手中的茶炉,轻声说道:“昨日多谢道长相帮,若不然,怕是有人要因我.....”
不等藏海说完话,宝儿抬手摆了摆:“什么人,什么命,没有人是真的能独善其身的。那姑娘有你没你,都是这么个身份。而昨日一难,也不过是单纯的印在你身上罢了。”一边说,宝儿一边请他坐在院内的藤椅上。
“我知你要说什么,不过就是失约而已。该是这么一朝,不用觉得多为难。你想的,就是你应该去做的,人的选择永远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后悔与不后悔。”宝儿动作看着很是随意,坐在藤椅上,顺势从石桌上拿起一个元宝葫芦,打开盖子,小口的喝了两口。
藏海脸上的笑始终没有落下,反而多了一些无奈:“昨日,我去枕楼赴约,是为杨大人贺寿。不然....那样的地方,我是去不起的。”
“哈~我也两手空空啊,那枕楼,看似富贵消金窟,可却迷不了你的眼。所以啊.....你不去,不是你囊中羞涩,而是单纯的....没有去的必要。”宝儿喝了两口葫芦内的水后,将盖子又盖了回去,动作慢悠悠的,好似带着懒散,可她口中的话却说的很有章法:“待你有去那的必要时,即便你依旧如同现在这般一身布衣,你也去的起。”
藏海听着这话中的深意,颇觉得很有些提点的味道。
说实话,他跟对面的小道长接触了不过两三次,却感觉,对方能将他看透了一般。
这样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若此人是友,那自然是他的幸事。
可若与此人为敌呢?
藏海想了一夜,他觉得,可能面前的小道长会是他毕生最无法稳赢的人。
其实,宝儿为啥要用到消金窟这个词呢?
她确实是点藏海的。
这三个字,在现实里,应该多半是那些声色场所和纸醉金迷、一掷千金的场所,如赌场这样的地方。
而这个词的出处为,赵翼的 《游孝女测字养亲》中,扬州销金窝,动掷千万镒。
其实呢,销金窟是最初指妓院,和一切利用美色来销蚀英强的地方。
这里的金不是指金钱,而是指刚毅的意志,强健的体魄。
销金也就是销毁英雄的意思。
这个金字就是指英雄,它是这样引申而来的。
用这个词,再填上刚才宝儿说的话,那就是给藏海指一个明路。
既然藏海看到了,他的复仇路上一定会牵连无辜,那他就要先学会如何避险。
这个险,指的不是已经身处险境的他自己,而是避开让自己心中再添愧疚的伤痕。
如藏海这般的人啊,你想摧毁他的意志,那不能说是做梦,只能说,梦中啥都有。
可你要给他不断的加码,这些重量都压在他最柔软的地方,那就能把他逼疯。
疯疯癫癫的人往往是最清醒的人,看看着清醒理智,内心疯狂的人,那才是真疯了。
疯的无药可救,疯的他也无法自救。
“我看你好似一直有话要说,却几次不开口,这吞吞吐吐的可看着不像你的性格。说吧....这院子没人,门口更没人,你想问什么?”宝儿点了藏海一番后,这才让他好好的,想好了再说。
藏海笑着再次伸手提起了一边的茶炉,垂眸间,嘴角微微抿了一下。
等水过了热了,才缓缓的倒入茶盏中。
不过一碗温水,没滋没味的,看着真有二人相交的平淡感。
“藏海初入侯府,侯爷便将我交予道长。只是,我到底不知,道长修行何方,若方便,还请告知。”藏海这话就是直接问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内心当中,就是觉得,跟对面的道士少年说话,就应该是这个节奏。
可这样的方式,本来就违背了他的本性。
“你要是问这个,其实我也很苦恼。我本修习正统,偏旁人非要说我是个方士.....”宝儿自己都给自己说的一脸的无奈:“一会儿有人说我是相师,一会又说我是方士,我自己却觉得我不过就是个.....浅薄的道医。今日你问我这话,我反而答不出个肯定的了。”
藏海愣了一下,手中你这茶盏,慢慢的品味这话的递进方式:“道长是说.....你是主道医?”
“我觉得我是,可没人觉得我是。我只是一个皇家废弃道观的主持罢了,这身份还是我师兄临终前给我下山求的。可等我下山了,我就成了一个能耐人了。”宝儿怀中抱着那元宝葫芦,自得自乐的说道:“这可真映衬了那句话了。”
“什么话?”藏海发现跟面前的小道长说话,总有点猜谜的感觉。
这边刚搭了话,那边就自然的给递过去话头了。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宝儿其实真的是逗藏海的,要不然她觉得,眼前的青年可能要把自己心里的那根线儿给崩断了。
“这是半句?”藏海放下手中的茶盏,琢磨了一下后自然的接道:“莫不是,下半句是...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宝儿这次真笑开了,对着藏海摆手:“我说的,就是一句,没有后半句。如你的话,我反问你一句。如果别人说你不行,你就真觉得自己不行了吗?你真的可以不行吗?谁的一辈子也不是别人口中的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毕竟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谁赢,谁才有权力说行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