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的哨声刺破午后的闷热。余熹站在跑道上，用手扇着风，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往下滑。五月份的阳光已经带着夏日的狠劲，晒得塑胶跑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今天测800米，"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所有人做好准备。"

余熹叹了口气。跑步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尤其是这种闷热的天气。她弯腰系紧鞋带，把散落的发丝重新扎成一个高马尾。

林小悠加油啊

林小悠拍拍她的肩膀

林小悠跑完请你喝冰可乐

余熹做了个鬼脸

余熹记得准备好担架

站在起跑线上，余熹下意识地寻找盛衍的身影。他正在男生组那边做准备活动，阳光下的轮廓格外清晰。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盛衍转头对她眨了眨眼，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哨声响起，余熹冲了出去。第一圈还算顺利，她保持在中游位置。但第二圈刚开始，她的呼吸就变得急促，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

就在最后一个弯道处，余熹的右脚突然踩空，整个人重重摔在跑道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脚踝处炸开，她忍不住叫出声。

林小悠余熹！

林小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余熹试图站起来，但脚踝刚一受力就疼得她倒吸冷气。她低头看去，右脚踝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盛衍让一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

余熹抬头，看见盛衍从男生组那边冲了过来，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检查她的脚踝，眉头紧锁。

盛衍扭伤了

他轻声说

盛衍能站起来吗？

余熹咬着嘴唇摇摇头。盛衍二话不说，转身背对着她

盛衍上来

余熹可是你的测试...

盛衍别管那个了

盛衍的语气不容拒绝

余熹犹豫了一下，还是攀上了盛衍的背。他的肩膀比想象中宽阔，肌肉紧绷而温暖。盛衍轻松地站起身，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

盛衍老师我送余熹去医务室

他对体育老师喊了一声，就大步离开了跑道。

趴在盛衍背上，余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薄荷沐浴露的气息。他的心跳透过背部传来，有力而急促。余熹的脸紧贴着他的颈窝，呼吸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

盛衍疼吗？

盛衍轻声问

余熹还，还好

余熹结结巴巴地回答，突然意识到操场同学都可以看到他们。她的耳根烧了起来

余熹其实...我可以单脚跳着去的

盛衍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环在他胸前的手臂

盛衍别闹，老实待着

医务室的门关着，盛衍用肩膀轻轻撞开。校医不在，里面空无一人。他小心翼翼地把余熹放在诊疗床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盛衍我看看

盛衍单膝跪地，轻轻托起余熹的右脚

他的手指碰到脚踝的瞬间，余熹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

盛衍肿得厉害

盛衍皱眉

盛衍得冰敷一下

他起身去医务室的小冰箱里翻找，拿出一个冰袋，用毛巾包好，又回到余熹身边。

盛衍会有点疼，忍一下

他轻声说，将冰袋轻轻按在肿胀处

冰凉的触感让余熹瑟缩了一下，但很快，麻木感取代了疼痛。她低头看着盛衍专注的侧脸，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鼻梁的弧度，还有紧抿的嘴唇。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既温暖又酸涩。

余熹你...怎么这么熟练？

余熹试图打破沉默。

盛衍头也不抬

盛衍你忘了吗，我爸爸是医生，耳濡目染吧

他调整了一下冰袋的位置

盛衍记得吗，小学那次你从单杠上摔下来，也是我帮你处理的

余熹当然记得。那是她转学来的第一个月，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娇气女生，她非要尝试高难度动作，结果摔得膝盖血肉模糊。当时还是陌生同学的盛衍，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新衬衫的一角给她包扎。

余熹那时候你可没这么温柔

余熹试图开玩笑

余熹包扎得我疼死了

盛衍终于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

盛衍那时候你也没哭啊，硬汉小姐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余熹率先移开视线，假装对墙上的解剖图产生了兴趣。

校医匆匆推门而入："怎么了？"

盛衍脚踝扭伤

盛衍站起身，专业地汇报情况

盛衍已经冰敷了十分钟，肿胀没有继续加重

校医检查后确认是普通扭伤，给余熹喷了止痛喷雾，包扎好，嘱咐她三天内不要剧烈运动，最好有人接送上下学。

盛衍我送你回家

盛衍说，语气不容置疑

余熹不用了，

余熹下意识拒绝

余熹我叫我妈来接...

盛衍阿姨今天不是去外地参加研讨会了吗？

盛衍挑眉

盛衍叔叔也出差了

余熹愣了一下

余熹你怎么知道？

盛衍上周五你提到的

盛衍理所当然地说，仿佛记住她随口说过的每件事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最终，余熹还是拗不过盛衍。他不仅送她回家，还坚持每天接送她上下学，直到她的脚伤痊愈。

第一天早上，盛衍准时出现在余熹家门口，背着一个比平时大很多的书包。

余熹里面装了什么？砖头？

余熹好奇地问

盛衍神秘地笑笑，没有回答。到了学校，他才从包里拿出一个软垫

盛衍给你的，垫在脚下能减轻肿胀

第二天，他带来了家里熬的骨头汤，说是妈妈特意为余熹准备的。第三天，他的包里装着余熹最喜欢的那本漫画的最新一册。

余熹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个？

余熹惊讶地问

盛衍只是笑笑

盛衍猜的

每天放学，他都会蹲在教室门口等她，不顾同学们的起哄和调侃。他会小心翼翼地扶她下楼，在她逞强说"已经好了"时严肃地摇头。

余熹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盛衍的照顾，也越来越享受这种被特别对待的感觉。但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恐慌也在心底滋生——这一切太美好了，美好得不像是纯粹的友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而改变，意味着风险。意味着可能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周五下午，余熹的脚伤已经好了大半，可以慢慢自己走路了。盛衍像往常一样要扶她出校门，余熹却突然抽回了手。

余熹我自己能行

她硬邦邦地说，声音比预想的要冷。

盛衍愣了一下

盛衍医生说最好再观察几天...

余熹我说了我可以！

余熹几乎是喊出来的，引来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

余熹对不起，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但真的不用了

盛衍的表情变得复杂，但他只是点点头

盛衍好，你小心

回家的路上，余熹走得很慢，不仅因为脚伤，更因为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她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但不知如何解释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害怕依赖，害怕改变，害怕失去。

周末两天，余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盛衍的消息都没回。周一早上，她特意提早出门，避免和盛衍碰面。

教室里，盛衍的座位空着。余熹假装不在意，但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门口。直到早自习铃声响起，盛衍才匆匆赶到，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跑着来的。

一整天，他们都保持着一种奇怪的疏远。明明坐得那么近，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余熹强迫自己专注于课堂，不去注意盛衍的一举一动，但她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他转笔的小动作，思考时轻敲桌面的节奏，还有偶尔看向她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放学后，余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余光看见盛衍在教室门口徘徊，似乎想等她，又不敢贸然上前。她故意磨蹭了很久，等到教室里几乎没人了才走出去。

盛衍余熹

盛衍还是叫住了她

余熹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

余熹什么事？

盛衍你…

盛衍的声音有些犹豫

盛衍你脚还好吗？

余熹嗯，快好了

余熹盯着自己的鞋尖

一阵尴尬的沉默。

余熹那我先走了

余熹最终说道，快步离开，生怕多待一秒就会心软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奇怪的氛围持续着。他们不再一起吃午饭，不再相约图书馆，甚至连日常的交谈都变得客套而简短。同学们很快察觉到了异常。

林小悠你们吵架了？

林小悠在食堂直接问道

余熹戳着餐盘里的米饭

余熹没有啊

林小悠少来

林小悠翻了个白眼

林小悠你和盛衍这几天零交流，全校都注意到了

余熹的喉咙突然发紧

余熹我们只是...各自忙而已

林小悠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压低声音

林小悠你该不会是...在躲他吧？

余熹我为什么要躲他？

余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林小悠因为你喜欢他，又不敢承认？

林小悠一针见血

余熹的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眶不知为何变得湿热，她慌忙低头捡筷子，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睛。

林小悠余熹...

林小悠的语气软了下来

余熹不是那样的

余熹硬邦邦地说，站起身

余熹我吃饱了

她逃也似的离开食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喜欢盛衍？怎么可能...他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那种心跳加速、脸颊发烫的感觉只是...只是...

余熹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向操场。盛衍正在和几个男生打篮球，阳光下他的身影格外醒目。一个漂亮的投篮后，他笑着和队友击掌，那个笑容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

余熹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看到盛衍对她那样笑了。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喉咙，她转身离开窗边，不想再看下去。

与此同时，篮球场上，盛衍的注意力也不在比赛上。他的目光不断瞟向教学楼的方向，以至于错过了几个传球。

"喂，心不在焉啊？"陈墨用手肘捅了捅他，"想什么呢？"

盛衍摇摇头

盛衍没什么

"少来，"陈墨挑眉，"因为余熹？"

盛衍没有否认，只是叹了口气

盛衍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她突然就开始疏远我...

"女生嘛，情绪化很正常。"陈墨拍拍他的肩膀，但看到盛衍严肃的表情，又正经起来，"你问过她原因吗？"

盛衍她不肯说。

盛衍苦笑

盛衍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我

陈墨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她是在害怕？"

盛衍害怕？害怕什么？

"害怕改变啊。"陈墨耸耸肩，"你们做了这么多年朋友，突然关系变了，谁都会慌吧？尤其是余熹那种表面强硬内心敏感的人。"

盛衍愣住了，仿佛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盛衍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陈墨打断他，"她可能也喜欢你，但不敢承认，所以才躲着你。"

盛衍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盛衍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给她点空间，但别放弃。"陈墨建议道，"让她知道你在乎她，但不会强迫她。"

第二天早上，余熹在课桌里发现了一瓶草莓牛奶和一张纸条："脚伤记得多休息。——S"

简单的字条，没有多余的煽情，却让余熹的鼻子一酸。她把纸条小心地夹进课本里，草莓牛奶握在手里，温度刚好。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早上余熹都会在课桌里发现一些小东西——一瓶水，一块巧克力，一本她喜欢的杂志...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放的。盛衍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还在乎，但不会给她压力。

余熹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要推开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因为害怕改变？因为胆怯？这完全不像她的作风。

周五放学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余熹站在校门口，看着越来越黑的云层，后悔没带伞。就在这时，一把熟悉的黑伞递到了她面前。

盛衍要下雨了

盛衍站在她身旁，声音轻柔。

余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关切。一瞬间，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变得微不足道。她深吸一口气，接过伞。

余熹盛衍

余熹突然开口

余熹对不起，我这几天...

盛衍没关系

盛衍轻声打断她

盛衍我理解

余熹转头看他

余熹你真的理解？

盛衍的目光温柔而坚定

盛衍我在等你准备好，不管那需要多久

余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的话里有太多未言明的含义，但她此刻却奇异地不再感到恐慌。雨声中，他们的肩膀轻轻相碰，一种无声的默契重新在两人之间流淌。

也许，有些改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第六回